开封府城。
巡抚衙门。
此时此刻，三个人坐在空旷的大堂，气氛凝重，窗外发芽的树木，被带着丝丝寒意的春风，轻轻吹拂。
树叶沙沙作响。
“我出钱，凡出城杀敌者五十两白银，击杀敌者三十两白银，击伤敌人者十两白银，同时动员开封民夫守城，钱粮我出。”
周王当场表态犒赏三军，此举也算散尽家财，有了宗室王爵的气魄。
开封巡抚高名衡和曹变蛟相视一眼，他们感到十分意外。
毕竟宗室王是出了名的守财奴。
看来洛阳福王的遭遇，让周王心生恐惧，所以选择散尽家财，或许还能搏一条活路也说不定。
高名衡脸上浮现出笑容：“王爷此举，定然能鼓舞士气。”
曹变蛟对着周王拱手：“在下替所有将士谢过王爷。”
周王苦笑：“大明都要亡了，我守着那些金银又有何用，现在城外虎视眈眈的不是李自成的农民军，而是威震天下的辽王精锐，你们说，我们守得住吗？”
此话一出。
高名衡和曹变蛟几乎同时沉默，一时间整个大堂陷入死寂，甚至能听见三人轻微的呼吸声。
最后却见曹变蛟释然一笑。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我曹家世受皇恩，无非一死报君恩，又有何惧？何况武将马革裹尸实属正常，我没什么留念的，大不了城破了，我带着亲兵去冲李平中军大营。”
这番视死如归的话，令周王和高名衡为之一怔。
要知道，这番话不止是说说，现在李平大军虎视眈眈，开封城被团团围住，开封城能守多久？
谁心里都没底。
投降？以死报君恩？
这从来都是一个不得不做的选择题。
高名衡这位读书人，此刻也面露释然之色，似乎变得无所畏惧，笑道：“曹总兵有如此气节，高某一介书生，城破，自会携一家老小自杀殉节，替曹总兵壮行。”
周王哈哈一笑：“两位都视死如归，我这个太祖后代，岂能没有朱家人的血性，算我一个。”
三人彼此对视，哈哈大笑起来，那视死如归的笑声，充斥在整个大堂，久久回荡，不愿消散而去。
……
城外。
李平骑马来到开封大梁门外，看着雄伟壮观的开封城墙，他双手撑在马鞍上，脸上并未露出担心，反而笑了笑：
“就破这大梁门，用红衣大炮轰，将城墙轰出一道缺口，尽量避免用人去攻城，我们要用最小的代价，拿下开封城。”
众将领纷纷点头，他们军队装备了大量火器，没必要用人命去填，毕竟每一个士兵的性命都是宝贵的。
这时候，李胜咧嘴一笑：“哥，我看这开封城的架势，是准备负隅顽抗，与我们鱼死网破，依我看，等城破，直接屠城，威慑威慑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明军。”
李平眼角一跳：“收起这种想法。”
说着，他回头看向众将领，脸色十分严肃，沉声道：“接下来攻破所有城池，可以杀大户，抢商贾，不可屠杀百姓，凡是违背这条军令者，杀无赦。”
声音冰冷刺骨。
众将领脊背发寒，他们北上习惯了烧杀抢掠，惯性思维下，认为破城之后，依旧可以肆无忌惮劫掠。
但李平这一道军令，让不少将领脑袋清明过来。
连李胜都缩了缩脖子。
他十分笃定，如果自己违反这条军令，哥哥一定会亲自操刀活生生剁了他，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李胜，记住没有？”李平质问道。
李胜目光闪躲，嘿嘿傻笑：“记住了哥，我也是读书识字的读书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肯定不会做饭。”
“最好是这样。”
李平收回目光。随后看向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李忠，吩咐道：“下面你来主攻，时间上不着急，能用火器就用火器。”
“是，二哥。”李忠领命。
其他将领并未反对，因为火炮部队都在李忠麾下，几乎整个营三千人，全装备了新一代火器。
如今，需要用红衣大炮轰破城墙，除了让李忠来，其他将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
他们虽然也装备了火器，但像红衣大炮这种笨重的火器，却并没有装备。
这时候，李平又看向站在边缘的一名女真将领：“硕托贤弟，你带着三千女真民兵协助李忠，城破就杀进去。”
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硕托脑袋嗡嗡作响。
他满脸欣喜，握着拳头，掷地有声的回应道：“遵命！”
李平轻轻一夹马腹靠近硕托，凑在其耳边轻轻低语：
“贤弟，你也知道，在我的军队之中，军功很重要，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别让大哥失望啊！”
硕托心跳加快，这一刻他确信，李平是真心实意要重用自己，如果不是重用，为何将破城首功给自己？
他同样轻声回道：“大哥放心，我绝不辜负大哥的期望。”
李平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膀：“好好好，大哥相信你。”
这时李忠靠近李胜，看着一旁有说有笑的二哥，拱火道：“我感觉那辫子更像二哥的亲弟弟，你反而像一个无足轻重的结拜义弟，哎……”
李胜瞥了他一眼：“你他娘少拱火，我哥那叫用人之道，你懂个屁。”
说着，他忽然露出坏笑：“我哥将我放在心里，你哥只会天天给你大比兜，现在谁不知道李易，哪个又知道李忠？”
李忠：“……”
他过来本是想看李胜吃瘪，没想到自己吃了一坨大的。
他和李胜也算难兄难弟。
哥哥光芒万丈，虽然他们自身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但别人提起时，总喜欢带一个谁谁的弟弟。
而少年心性最受不了这一点。
李胜是认命了。
他不认为自己能盖过哥哥的光芒。
但李忠不认命。
他时时刻刻想压李易一头，甚至平时嘴上功夫，也想着压李易一头，不过他分寸恰到好处，原则性东西一概不碰。
啪！
忽的。
李忠感觉自己脑袋吃了一个大比兜，他正准备骂骂咧咧，却听见二哥的声音：“还愣着干什么，去调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