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日,子时将至。
星辉穹窿内,穹顶“星河”流转的速度似乎比往日快了几分,无数银白光点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向着特定的方位缓缓汇聚,形成了一道隐约的、横跨穹窿的银色光带。
那是星象正在归位,秘卷中记载的、能引动“星辉”与特定地脉产生共鸣的时辰,近了。
池畔白玉平台上,林晏和苏辞已整装待发。
两人换上了备用的、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外面罩着添加了简易防护符文的斗篷。
林晏将一个鼓鼓囊囊、分门别类放置着各种丹药符箓的皮质腰包仔细系在腰间,另一侧悬挂着装有银针的皮囊。
苏辞则将那卷补充后的“星陨秘卷”残篇贴身收好,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腰间一个特制的小囊,里面是三枚“星火燃魂散”和那根融合了她本源星火的“凤翎银针”。
所有能带的,都已带上。
不能带的,如那尊药鼎和大量材料,则被妥善藏在穹窿一处隐蔽的岩缝中,设下了隐匿记号。
两人最后检查了一遍自身状态。
林晏眼神清亮,因连日耗神炼制的些许疲惫已被调息驱散,净源之力在体内圆融流转,比二十七日前更加凝实精纯。
苏辞更是气息内敛,眉心的紫金符文光华温润,周身隐隐透着一股星火交融、沉稳而炽烈的独特气韵,显然这次星辉淬炼让她受益匪浅。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目光交接时那份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决心。
“时辰到了。”林晏抬头望了一眼穹顶愈发清晰的银色光带,低声道,“根据星图和秘卷指引,当星辉光带指向西南坤位时,便是此地与陨落之墟核心能量共鸣最清晰的一刻。我们必须在那之前,通过连接两地的‘幽径’。”
所谓的“幽径”,并非实际存在的道路,而是古代先民利用星象与地脉共振,在两处特殊节点间形成的、短暂而脆弱的空间能量通道。
这是他们从星辉穹窿的古老布置和秘卷残篇中拼凑出的信息,也是前往目标地最可能、也是风险未知的路径。
两人走到星辉池正对西南方向的池边。林晏取出三枚绘制好的“地脉定神符”,按照特定的三角方位,以净源之力激发,嵌入池边的白玉地面。
符箓亮起土黄与银白交织的光芒,与脚下的地脉和穹顶星辉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苏辞则上前一步,双手结印,眉心符文亮起,一缕融合了星辉本源的涅盘凤焰在她掌心升腾。
她没有将其释放,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去感应、去呼唤,与周围被符箓略微稳定的星辉地脉能量场进行最深度的共鸣。
“以星辉为引,以凤焰为钥,循古之痕,开幽径之门!”苏辞清叱一声,将掌心那团凝练的星火,轻轻按向面前看似空无一物的池水上空。
“嗡……”
空气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星火触及之处,一圈圈淡银色的涟漪凭空扩散。
池中的星辉仿佛受到了召唤,纷纷脱离水面,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汇入那涟漪中心。
穹顶那条银色光带也骤然明亮,投下一道凝实的光柱,与池中升腾的星辉光点交汇!
光与影扭曲,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在林晏和苏辞的注视下,涟漪中心,一道仅容一人通过、边缘不断波动、内部光影流转仿佛通向无尽深空的“门”,缓缓成型。
门内传来混杂的气息:浓郁的、带着硫磺与血腥味的灼热地气;
精纯却充满悲伤与愤怒的残留古凰威压;
以及,那令人灵魂颤栗的、冰冷粘稠的幽冥死气。
“幽径”开了!但极不稳定,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
“走!”林晏低喝,一把拉住苏辞,毫不犹豫地跨入了那光影流转的门户。
失重感、拉扯感、光影飞速倒退的眩晕感同时袭来。
仿佛穿行在一条由星光和阴影构成的湍急河流中,周围是破碎的空间碎片和混乱的能量流。
林晏紧握苏辞的手,净源之力化作一层薄薄的护罩将两人包裹,竭力对抗着通道内无序的撕扯之力。
苏辞也调动星火之力,稳定着自身,并尝试感应通道另一端传来的古凰气息,为这短暂的旅程提供一丝微弱的“锚点”。
这感觉只持续了不到十息,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噗——”
仿佛冲破了一层水膜,两人从光影通道中跌出,踉跄几步才站稳。
身后的“幽径”入口闪了几闪,迅速黯淡、收缩,最终化为一点星光彻底消失,切断了与星辉穹窿的联系。
脚踏实地,环顾四周。
这里不再是星辉漫天的穹窿,而是一片昏暗、压抑、充满毁灭气息的天地。
天空是永夜般的漆黑,没有日月星辰,只有远处天边隐隐透出的、仿佛地底熔岩映照上来的暗红色光晕。
大地是破碎的,遍布着深不见底的裂缝,裂缝中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高温和刺鼻气味的暗红色“岩浆”,以及更加令人不安的、丝丝缕缕逸散出的灰黑色幽冥雾气。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焦糊、血腥和浓得化不开的死寂味道。
极目远眺,在破碎大地的中心,依稀可见一座崩塌了大半的、由某种赤金色巨石垒成的古老祭坛轮廓。
祭坛方向,隐隐有微弱的赤金光晕在黑暗中顽强闪烁,与周围浓郁的死气形成鲜明对比——那里,就是“凰羽枢”所在!
但同样能感受到的,是盘踞在祭坛附近的、三道冰冷而贪婪的强大气息,以及更远处那条如同大地伤疤般的巨大幽冥裂隙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们……到了。”苏辞的声音有些干涩,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亲眼目睹这宛如末日般的景象,依然让她的心重重一沉。
血脉深处传来剧烈的悲鸣与愤怒,那是同源者对这片被亵渎、被侵蚀的圣地的本能反应。
林晏的银辉双眸迅速扫视四周环境,同时净源感知全面铺开。
“位置没错,距离祭坛大约还有三里。幽冥气息浓度极高,对我们的力量有天然压制。那三个‘东西’已经察觉到我们了,但没有立刻扑过来……它们在观望,或者……在享受猎物自投罗网的乐趣。”
他指向左侧一片相对完整、由许多巨大的、焦黑扭曲的怪石构成的区域:“不能直线过去。先利用地形靠近,观察它们的活动规律和裂隙的状态。我们的优势是‘星火燃魂散’和符箓的突然性,必须用在最关键的时刻。”
苏辞点头,压下心中的不适,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隼。
两人不再多言,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轻烟,借着怪石和地缝的掩护,朝着祭坛方向悄然潜行。
破碎的大地上寂静得可怕,只有岩浆流淌的汩汩声和幽冥雾气飘过的细微嘶嘶声。
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避开那些散发着高热和毒气的裂缝,同时还要警惕脚下可能松动的岩石。
随着距离拉近,祭坛的景象越发清晰。
那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圆形祭坛,原本应有九层阶梯,如今大半坍塌,散落的赤金巨石上布满了战斗和岁月侵蚀的痕迹。
祭坛中央,那截斜插着的“凰羽枢”也看得更清了——三尺长的赤金尾羽,造型精美绝伦,却遍布蛛网般的黑色裂纹和暗红色的锈蚀斑点,尾羽尖端深深没入祭坛基座,仅靠残存的赤金光晕苦苦抵抗着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的灰黑色幽冥触须。
而在祭坛周围,三个黑影清晰地映入眼帘。
它们果然是人形轮廓,却以野兽般的姿态匍匐在地,巨大的头颅几乎垂到胸口,幽绿的魂火在空荡的眼眶中燃烧。
它们围绕着祭坛缓缓爬行,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每一次呼吸都吞吐着大量的灰黑死气,身体仿佛是由最纯粹的幽冥能量构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最左边那个,气息稍弱,似乎是新晋的,对‘凰羽枢’的光晕忌惮最深,每次靠近都会本能地缩一下。”林晏伏在一块焦石后,以魂念传音,冷静分析,“中间那个最强,应该是头领,它似乎在……尝试用某种方式‘沟通’或‘污染’凰羽枢,有规律地向其喷吐带有特殊符文的幽冥气息。右边那个,介于两者之间,警惕性很高,负责游走警戒。”
“幽冥裂隙在祭坛正后方约百丈处。”苏辞补充道,她的目光穿透稀薄的死气,看到了那条如同大地狰狞伤口的巨大裂缝。裂缝宽达数丈,深不见底,边缘是不断蠕动增生的灰黑色肉膜组织,源源不断的幽冥死气从中涌出,如同喷发的黑色烟柱。“它在……‘呼吸’。每次‘呼吸’膨胀时,三个怪物的气息就会强盛一分,对凰羽枢的压制也明显增强。”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严峻。
三个强敌相互呼应,且有幽冥裂隙作为几乎无穷无尽的能量源。
凰羽枢本身状态堪忧,抵抗之力正在被缓慢而坚定地侵蚀。
“必须分割它们,先集中力量解决最弱或最具威胁的一个。”林晏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冒险的计划逐渐成形,“苏辞,看到祭坛东北角那几块半塌的巨石了吗?那里地脉能量相对紊乱,死气稍弱。我需要你制造一个足够大的动静,将右边那个警戒的引过去,或者至少让它分神。然后,我用‘地脉定神符’尝试干扰裂隙的‘呼吸’节奏,哪怕只有一瞬,也能削弱它们的力量来源。趁此机会,我们联手,以最快速度干掉左边那个最弱的!”
“明白。”苏辞没有丝毫迟疑,眼中紫金光芒一闪,开始悄然凝聚力量。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行动的前一刻,异变突生!
祭坛中央,那截苦苦支撑的“凰羽枢”,仿佛感应到了苏辞身上同源血脉的靠近和决意,其表面黯淡的赤金光晕,竟猛地明亮了那么一瞬!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充满悲怆与急切的古老意念,如同最后的呐喊,穿透了幽冥死气的封锁,直接撞入苏辞和林晏的脑海:
“小心……身后……不止……三个……”
几乎在这意念响起的同一瞬间,林晏和苏辞背后,那片他们刚刚潜行经过的、看似空无一物的焦黑扭曲怪石阴影中,两点幽绿的光芒,骤然亮起!
第四个!
一直潜伏着,等待他们完全暴露,封堵退路的第四个幽冥怪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