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的茶水凉了，随手倒进茶水桶里。
苏碧海嘲弄道：“现在的凡人都自私到这种程度了吗？”
梦吉被吓到缩起脑袋，佝偻着背，她怯生生地说：“姐姐，你别生气，可能只是我命不好。”
我说了什么，她怕成这样？！
苏碧海看着梦吉如此谨小慎微，一头雾水。
她调整了说话的语气：“抱歉！吓到你了？姐姐只是不理解这种行为，想不通为什么身为人师不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学生。”
“没关系的姐姐，我现在死了，反而觉得松快了不少……”
苏碧海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凌晨1点15分。
用手背探了探面碗的温度，说道：“面凉了不好吃。”
梦吉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道：“很好吃！我很久没有这么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饭了。”
从小到大，梦吉只有在爷爷奶奶那里才能轻松地吃完一碗饭。在自己家里吃饭的时候，爸爸妈妈总有挑不完刺，不是拿筷子姿势不对，就是光吃菜不吃饭……
在梦吉的印象里，爸爸妈妈从来没对她笑过，永远都板着一张脸。
苏碧海轻轻抹去梦吉脸上的泪水，“再过几个小时冥差就会来接你去幽冥司，姐姐给你做些点心，带着路上吃。”
“谢谢姐姐。”
系上围裙，苏碧海在后厨搜罗了半天，只找出了半袋脱壳绿豆。
汤圆皱着眉吐槽道：“姑娘，你这食材确定没过期？”
苏碧海用手抓起一把绿豆，凑到鼻下闻了闻，“没有异味。”
汤圆扶额道：“额……咱们店里食品安全堪忧啊~”
苏碧海倒不以为然，“她已经是鬼了，不会拉肚子的。”
看来只能做个简易版的绿豆糕了。
淘洗好绿豆，将绿豆平铺在蒸笼布上，大火蒸煮熟。
把蒸熟的脱壳绿豆放入搅拌机，碾碎过筛，这样滤出来的绿豆泥才会细腻顺滑。
将过滤好的绿豆泥放入平底锅中，加入少许食用油、白糖和蜂蜜，小火炒干至抱团状即可。
等待炒制好的绿豆泥冷却，再用模具压出自己喜欢的形状。
“来，尝尝我做的绿豆糕。”苏碧海把刚压模出来，还带着些许余温的绿豆糕递给梦吉。
梦吉双手捧着绿豆糕，迫不及待地抻着脖颈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嗯！好吃。”
苏碧海用布帕把剩余的绿豆糕包裹好，“你带着上路，遇到有为难你的小鬼，给他一块。”
“谢谢姐姐。”
小巷胡同里传来熟悉的铁锁声，苏碧海示意汤圆，“你去送送梦吉。”
“是，姑娘。”
汤圆抻了一下身子，对梦吉招呼道：“走吧孩子，该上路了。”
“姐姐”梦吉抱起小布，“姐姐，我能带小布一起走吗？”
“不能。”苏碧海干脆地拒绝了。
小布急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跟梦吉一起去幽冥司？”
“你不属于那里。”
“我不！梦吉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梦吉把小布紧紧搂入怀中，用力点头道：“我和小布永远都不要分开。”
铁锁声越来越近。
苏碧海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小布瞬间脱离梦吉的手，来到苏碧海的身边。
小布的头顶升起星星点点的光斑，围绕着梦吉转了三圈，最后在半空中绽放出一朵盛开的花。
几秒钟后，这朵花如一簇绚烂的烟火，陨落消逝。
“你的小布是一个「絜偶灵」，应念而生。是因为你太需要爱与陪伴，熊猫玩偶才化作灵陪在你身边。”
“其实在你死的那一刻，絜偶灵与人的契约就结束了，是我施法让它多留了一段时间……”
梦吉倔强地擦拭泪水，“你骗人……”
“嗯，我会骗人，但我不会骗鬼。”苏碧海自我调侃道。
“喵呜~”汤圆蹭了蹭梦吉的脚脖子，“走吧，你的人生之旅结束了，小布的使命也完成了。”
梦吉哭得更厉害了。
“如果我不死，是不是小布就不会消失了？”
苏碧海道：“人生没有如果，你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铁锁声在小院门口停止，两位冥差在外等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进门。
“汤圆，送客。”苏碧海轻敲桌面，小院的大门自动打开了。
隔着影壁，隐约中看见门口站着两个黑影。
汤圆用脑袋顶着梦吉的小腿肚，“走吧~”
梦吉又看了一眼小布，熊猫玩偶在苏碧海的手中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玩偶，塑料眼球里再也没有了灵光。
她依依不舍地跟着汤圆离开了小院。
送走梦吉后，汤圆回到小院里。
他跳到苏碧海的腿上，前爪交叉着叠放，下巴枕在爪子上。
表情很是失落。
“姑娘，梦吉就这么死了？那些欺负她的人，一点业障都不用承担吗？”
“那接下来就看你的本事咯~”
汤圆支棱起脖颈，“姑娘的意思是……”
“放手去做吧。”
“好嘞！”
天亮之后，梦吉的死讯就会传遍整个京市。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一个18岁的高中生走上自杀的绝路？
类似的新闻内容，在互联网各大论坛之间转载。
热搜平台上，梦吉自杀的话题背后写着大大的「热」字。
而在人们开始深入挖掘的高中生自杀事件背后的原因时，梦吉在学校里被人欺负的视频监控开始散播。
一时间#校园暴力##青少年心理#等社会议题被人们广泛探讨。
汤圆兴奋地刷了一天的帖子，就连吃饭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看。
“人类的热搜比幽冥司的孽镜台可有意思多了。”
他知道校方为了压下这件事，背后使了不少力，所以汤圆时刻监控着网络上的新闻热度，绝不让热度掉下来。
唯独让汤圆不爽的是，梦吉的父母跳出来装可怜，痛诉学校的恶行，并要求学校赔偿损失。
“这什么父母啊，也太不要脸了吧？”
“怎么了？”
苏碧海端着自己做的手冲咖啡走到汤圆身边，凑过脸去一起看电脑。
“你看嘛！”汤圆把屏幕转向苏碧海，“明明梦吉的父母才是罪魁祸首，结果现在倒好，他们渔翁得利了。”
苏碧海回想到梦吉跳楼前编辑了一条消息，但不知道是发送给谁的。
“你查查梦吉死前手机里的数据信息。”
“哦，好。”
汤圆化作白光，钻入屏幕中。
不一会儿，他从平板屏幕中露出个小脑袋，“姑娘，梦吉死前给微博上的一个「小树洞」账号发了一封遗书。”
“说了什么呀？”
苏碧海边问边品了一口咖啡，味道不是很满意，打算下次换一批豆子。
“说她父母这些年来对她的漠视，说五年前父母去国外生了一个弟弟，最近他们还正在办理出国的手续，但没打算带梦吉一起走……”
“噢，梦吉发给小树洞的内容有很多，跟写日记似的。”
“嗯……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嘿嘿，包在我身上。”
不多久网络上又掀起了对梦吉父母的声讨帖子。
关于梦吉的新闻，网络上纷纷扰扰吵了半月有余。
但无论再严重的事，总是随着时间逐渐被淡忘。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人们的生活会被不断更新的内容填充。
一个月后，一年后，谁还会记得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个女孩叫梦吉呢？
她那没良心的父母也不会记得的。
苏碧海在后厨忙活了一整天，包装好一摞绿豆糕，吩咐汤圆道：“将这些绿豆糕送出去。”
“好嘞，姑娘。”
运送的单子写满了一整张A4纸。
有霸凌过梦吉的同学，有视若无睹的老师，有她准备出国的父母……
苏碧海玩转着手里的茶盏，清澈的茶汤映照出她的面容。
嘴角微微上扬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们的所念所愿都会在不久的未来一一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