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冰冷的“自然之证”静静躺在李癫掌心，粗糙的纹理硌着他因虚弱而微微颤抖的皮肤。方才构筑临时庇护所时，令牌那微弱却神奇的“规则”之力，如同一点星火，点燃了他脑海中那近乎疯狂的念头。
净化腐沼？在这片吞噬生命、扭曲规则、连强大如“守望者”文明都最终折戟沉沙的绝望之地，开辟一片“净土”？
这想法荒诞得令人发笑，甚至比之前引导星核爆炸能量更加异想天开。
但李癫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虚弱却执拗的弧度。
荒诞？疯狂？这不正是他“雷霆癫王”的风格吗？
他的道，本就是于不可能中劈出生路！于绝望中癫狂起舞！
“…石祖…”李癫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异样的热度，“…你说…这腐沼…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万古石祖正闭目汲取着大地中稀薄的能量，闻言熔岩般的目光微微睁开一条缝，古老的意念带着一丝不耐：“…还能是啥？被‘腐海’力量污染、扭曲的…烂泥潭…规则破碎…生机湮灭…孕育疯狂与畸变的…温床…”
“…它的核心…是那种…污染之力？”李癫继续追问，眼神紧盯着令牌。
“…算是吧…一种…极其顽固…极具侵蚀性…能同化万物…扭曲本质的…混乱能量…”石祖的意念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哼…和那‘肃正’的…绝对秩序…倒是两个极端…一样…让人…讨厌…”
两个极端…混乱与秩序…污染与纯净…
李癫的目光越来越亮。他低头看着“自然之证”，又感受着脚下那无边无际、散发着恶臭与绝望的泥沼。
“…如果…我说如果…”他缓缓说道，语气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疯狂，“…我们不用…绝对的力量…去对抗它…或者净化它…” “…而是…用这令牌…‘骗’它一下呢？”
“…骗？”石皮的巨大独眼转了过来，嘴里还嚼着半条烤鱼，含糊不清地问，“…咋骗？这烂泥巴…还能听懂谎话不成？”
“…不是用话骗…”李癫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解释自己那模糊却愈发清晰的构想，“…是用…‘规则’…去骗…” “…这令牌…好像能…小范围…暂时…修改或者…覆盖…一点点…规则…” “…我们不想着…一下子把整片沼泽变干净…那不可能…” “…我们就在…咱们这屁大点地方…用这令牌…强行‘定义’…这里的规则…是…‘未被污染’的…是‘生机勃勃’的…”
他越说越兴奋，尽管气息依旧微弱：“…让这令牌的力量…形成一个…更加强力的…‘领域’…” “…在这个极小的领域里…‘欺骗’周围的腐化能量…让它们‘认为’这里本就是一片纯净之地…从而…不再主动侵蚀…甚至…可能会被排斥在外…” “…同时…吸引周围空气中…那些极其稀薄的…无主的…未被污染的能量粒子…汇聚过来…”
“…就像…在一片臭水里…硬生生…造出一个…小小的…气泡！”
这个比喻，让石皮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独眼。万古石祖却沉默了片刻，熔岩般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深思。
“…理论上…‘盖亚’的力量…确实…涉及…环境规则的…定义与重塑…”它缓缓道，“…但…小子…你想过没有…” “…维持这样一个…‘欺骗’领域的…消耗？”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充满恶意和排斥的…大环境里…逆势而为…等于时刻在…和整个腐沼的规则…对抗！” “…你现在这状态…怕是…瞬间就会被…抽成人干！”
石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能量！驱动“自然之证”维持这样一个逆环境的领域，需要海量的能量支撑！绝非现在重伤濒死的他们能够负担。
李癫脸上的兴奋稍稍褪去，但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他当然知道能量是最大的难题。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深不见底的、蕴含着无数混乱与危险的腐沼本身。
一个更加大胆、更加冒险的补充想法，在他脑中成型。
“…能量…可以从…它那里…‘借’…”李癫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赌徒般的决绝。
“…借？怎么借？它还能白给你不成？”石皮嘟囔道。
“…当然不是白给…”李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锐利起来，“…还记得…我们怎么喂饱外面那些大家伙的吗？” “…腐沼的能量…虽然混乱狂暴…但本质上…也是能量…” “…这令牌…能引导能量…” “…我们是否可以…构建一个…极其微小、极其精密的…能量过滤和转化‘回路’？” “…从腐沼中…主动抽取…一丝丝…最边缘的、相对温和的…混乱能量…” “…用令牌的力量…和大地源核…进行初步的…过滤和‘降频’…” “…将其转化为…能够被领域吸收利用的…基础能量…” “…虽然效率低得发指…转化过程也肯定浪费惊人…但或许…能形成一个…脆弱的…平衡？”
拆东墙补西墙！从敌人那里偷取力量，来维持一个欺骗敌人的堡垒！
这个想法，简直将“疯狂”和“冒险”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一旦失控，抽取来的混乱能量很可能直接污染甚至炸毁整个脆弱的领域！
万古石祖彻底沉默了，熔岩般的目光剧烈闪烁，显然在疯狂计算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与风险。
石皮则听得目瞪口呆，嘴里的鱼骨头都忘了吐：“…吼…你这…也太…”
“…试试…”李癫不再犹豫，挣扎着坐直身体，眼神坚定，“…不试…永远只能…在这里等死…或者…被下一波怪物…吞掉…” “…试了…最坏…也不过是个死…” “…但万一…成功了呢？”
他将大地源核碎片再次紧贴胸口，双手紧紧握住“自然之证”，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没有试图调动自身丝毫力量——他也调动不了。而是将全部的心神、全部残存的意志，沉入令牌深处，努力与那浩瀚又温和的“自然”意志建立更深层次的沟通。
他不再是强行命令，而是尝试着…“请求”…“描绘”…“共鸣”。
他将脑海中那个“气泡”的构想，那片微小“净土”的蓝图，以及那套危险万分的“能量借贷”回路，尽可能清晰地，通过意念传递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癫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显然这样的沟通对他负担极大。
石皮和石祖都屏息凝神地看着。
突然！
“自然之证”轻轻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柔和的翠绿色光晕，如同水波般以令牌为中心荡漾开来，缓缓渗透进他们脚下的黑色岩石，以及周围那圈简陋的、长满能量苔藓和荆棘虚影的矮墙之中。
嗡…
一个极其微弱、却更加稳定、范围稍稍扩大了少许的无形领域，悄然成型。
这个领域形成的瞬间，效果立竿见影！
周围那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开，呼吸骤然变得顺畅了许多。脚下岩石传来的触感不再是冰冷的死寂，而是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大地的温润。甚至连光线都似乎明亮了一丝。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紧接着，李癫闷哼一声！他感觉到“自然之证”和大地源核同时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
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极其细微的“漏斗”，穿透了领域的屏障，悄然探入了下方深不见底的腐沼泥浆之中！
咕嘟…咕嘟…
领域边缘的泥浆，开始不正常的冒起细小的气泡。一丝丝极其暗淡的、混杂着污浊色彩的混乱能量，被强行抽取出来，沿着那无形的通道，涌入领域的基座——那块黑色岩石，以及周围的“矮墙”之中。
这个过程显然极其痛苦且不稳定。那被抽取来的混乱能量暴躁无比，疯狂冲击着作为“过滤器”的岩石和矮墙。岩石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那些能量苔藓和荆棘虚影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
李翡的身体也随之剧烈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感觉自己的神识仿佛被架在火上灼烧，又要精准控制着那脆弱的能量流转！
“——稳住！”万古石祖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刚刚恢复少许的大地之力，缓缓注入李癫身下的岩石，帮助稳定那作为“基石”和“初级过滤器”的黑色岩石！
石皮也反应过来，虽然他的力量属性不那么契合，但也尝试着将枯寂之力转化为纯粹的稳固能量，注入周围的矮墙，帮助稳定那些能量苔藓！
有了两者的帮助，那剧烈的震荡稍稍平复了一些。混乱能量被艰难地过滤、转化，虽然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溃散浪费掉了，但终究有那么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相对纯净的土黄色能量，被成功提炼出来，融入了领域的循环之中，维持着它的存在！
成功了！
虽然艰难！虽然效率低下到令人发指！虽然时刻游走在失控的边缘！
但他们确实，从腐沼之中，硬生生“偷”出了一小片相对安全、气息纯净的“气泡”！
这片区域只有区区数丈方圆，相比于无垠的腐沼，渺小得如同尘埃。
但这一刻，意义非凡！
“…呼…呼…”李癫脱力般地向后倒去，大口喘息，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嘴角却带着一丝满足的、近乎癫狂的笑容。
“…疯…疯子…”石皮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周围明显清新了许多的空气，巨大的独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喃喃自语，“…居然…真成了…”
万古石祖熔岩般的目光扫过这片微小的“净土”，又看了看几乎虚脱的李癫，古老的意念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歪门邪道…但…确实…成了…” “…以后…每天…都得来这么一回？”石皮想到那抽取能量时的恐怖景象，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恐怕…是的…”李癫虚弱地笑道，“…而且…随着领域稳定…或许…可以尝试…稍微…扩大一点点…” “…或者…让它的效果…更好一点…”
就在他们刚刚沉浸在初步成功的喜悦中，稍微放松警惕的刹那——
咻！
一道极其迅捷、近乎无形的灰影，如同闪电般从侧前方的迷雾中射出，目标直指躺在岩石上、最为虚弱的小女孩“守茧人”！
那东西速度太快，而且似乎完全不受领域那微弱排斥力的影响！
“——小心！”李癫瞳孔骤缩，想要阻止却根本来不及！
一直保持着警惕的万古石祖反应最快，熔岩般的目光一凝，一道凝练的土黄色震荡波后发先至，精准地轰击在那灰影前方！
砰！ 泥浆炸开！
那灰影被震荡波阻了一瞬，显露出了真容——那是一只体型只有土狗大小、通体覆盖着灰败皮毛、四肢却是锋利骨刃、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螺旋利齿大嘴的怪异生物！它身上散发着一种极其隐晦、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诡异气息！
“——是‘潜猎鬣狗’！腐沼里的清道夫！专挑虚弱的猎物下手！”万古石祖的意念带着一丝凝重。
那“潜猎鬣狗”被阻，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身体诡异的一扭，竟如同融入迷雾般，瞬间消失不见！
然而，还不等众人松口气！
嗖！嗖！嗖！
四面八方，迷雾之中，同时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的破空声！
不止一只！
至少有七八只，甚至更多的“潜猎鬣狗”被这片刚刚形成的、与腐沼格格不入的“纯净”气息所吸引，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包围了过来！
它们显然拥有极高的智慧和对环境的利用能力，甚至能一定程度上规避领域的微弱排斥！
新的危机，以另一种形式，骤然降临！
刚刚获得的喘息之机，转眼间又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准备战斗！”万古石祖发出低吼，强行站起身，熔岩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迷雾！
石皮也怒吼一声，挣扎着站起，巨大的拳头捏紧，独眼警惕地环顾四周。
李癫咬紧牙关，试图调动那可怜的力量，手中的“自然之证”微微发烫，似乎也感应到了外界的恶意。
这片刚刚诞生的、渺小的“净土”，迎来了它的第一场守卫战。
而他们，几乎都是强弩之末。
战斗，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