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定，只是宇宙尺度下的一个相对概念。
对于身处未舟星图学院的人来说，第三天的清晨，稳定这个词就像个易碎的玻璃笑话。
“砰！哐当！”
高等星图解析课上，前一秒还在昏昏欲睡的三名学生，后一秒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以堪比双十一零点抢单的手速，将钛合金课桌掀翻，飞快地垒成了一个简陋的战地掩体。
他们双目赤红，死死护住自己的脑袋，对着试图靠近的教授和同学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别碰我的记忆！滚开！”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堪比在领导面前错把“收到”打成“弄死他”。
安博士带着医疗队火速赶到，紧急启动了便携式脑波扫描仪。
几秒钟后，他那本就稀疏的头发仿佛又被看不见的手薅了一把，脸色惨白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模型：“我的天……他们的脑内存在一个‘记忆覆写层’。”
他指着那片诡异的蓝色数据区域，声音都在发颤：“原有的情感记忆被抽空，替换成了一段虚假的、绝对忠诚的程序。执行代码……指向了地下组织‘忆冢’。”
人群中一片哗然。
这三个学生，可都是学院里根正苗红的好苗子，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叛徒预备役？
就在这时，黎未的战术手环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震动，是小忆的加密通讯：“他们不是叛徒！黎未姐，他们是被‘梦裁者’剪掉了过去的人……”
黎未的瞳孔骤然一缩。
忆冢，梦裁者。
她立刻调阅了学院近期的医疗档案，一条不起眼的广告信息弹了出来。
那是城中一家新兴的心理诊疗服务，名为“记忆优化”，宣传语写得天花乱坠：“忘掉所有烦恼，重获完美新生。”
黎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低声骂了句：“这特么哪里是优化，分明是出厂设置一键还原，还带预装流氓软件的格式化！”
最棘手的是，安博士的报告中提到了“记忆崩坏”机制。
一旦强行读取或破坏那层虚假的忠诚程序，受害者的意识就会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变成真正的植物人。
必须找到一种非侵入式的、温和的唤醒手段。
黎未烦躁地在实验室里踱步，一脚踢飞了脚边的咸鱼抱枕。
抱枕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正好砸在她那台半成品的文明火种激活器上。
激活器屏幕闪烁了一下，一行数据显示：“检测到高频笑声能量，火种活跃度微弱提升。”
笑声……
黎未的脚步猛地顿住，一个大胆到离谱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
既然笑声这种高频情绪能量能激活文明火种，那共情记忆，是不是也能用“情绪气味”来唤醒？
说干就干！
她连夜拆了那个倒霉的咸鱼抱枕，刮下表面的安抚涂层，将其放入分子分析仪。
她从个人终端里调出过去和阿豆、卫砚舟他们插科打诨时的录音，特别是那些爆笑的片段，提取出其中残留的声波频谱和空气中微弱的气味分子，再结合从安博士那里“借”来的纳米记忆载体……
一夜奋战，黎未顶着两个黑眼圈，手里捧着一盘外形酷似小面包，闻起来却五味杂陈的东西，郑重宣布：“划时代的‘咸鱼记忆面包’，研发成功！”
这玩意儿的原理很简单粗暴：吃下去，面包里的纳米载体就会直达大脑边缘系统，自动扫描并匹配食用者记忆深处相似的情绪片段，然后……boom！
强制播放。
第一款试验品，黎未将其命名为“阿豆泡面复仇味”。
配方核心，就是那天阿豆吃泡面被她不小心把汤洒了一脸，她狂笑了足足三分钟的声波和当时空气中弥漫的、混合了泡面香精与阿豆崩溃气息的独特味道。
为了测试效果，她找到了全学院公认的“面包西施”——食堂里负责卖面包的学姐。
学姐人美心善，接过这个卖相奇怪的面包，犹豫了一下，还是秀气地咬了一小口。
三秒后。
“噗……哈哈哈哈哈哈！”学姐突然捂着肚子爆笑起来，眼泪都飙了出来，“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我那个劈腿的初恋，当年追我的时候踩到香蕉皮，一个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全旋摔进了学校的喷泉泳池！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黎未满意地点点头。成了。
第二天，学院食堂最显眼的窗口挂上了横幅：“今日特供：爆笑人生系列口味面包，免费品尝，笑死不赔！”
学生们的好奇心瞬间被点燃，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老板！给我来个‘室友打呼噜磨牙梦话三百回合’味！”
“我要那个‘上课偷看小说被老师点名回答送命题’味！”
“有‘考试抄邻座结果发现他抄的是b卷答题卡’味吗？那个劲儿大！”
阿豆冷着一张脸，像个没有感情的巡视机器，在人群外围站了很久。
他就是那三个暴走学生之一，被暂时控制后，眼神空洞，像个人偶。
突然，他猛地冲上前，从一个学生手里抢过一块面包，不顾一切地塞进嘴里。
是“阿豆泡面复仇味”。
他机械地咀嚼着，一秒，两秒，三秒。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空洞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裂痕，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他死死地盯着黎未，声音沙哑又哽咽：“……你上次吃泡面，汤……汤洒我脸上了。你还拿手机拍我，说……说我那个表情值五毛钱。”
黎未感觉自己的眼眶也瞬间热了。
她走上前，轻声问：“记起来了？”
阿豆用力地点头，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他痛苦地抱住头：“记起来了……可我记得越多……头就越疼！”
夜深人静，黎未巡查着临时改造的记忆面包实验室。
冷藏柜里的面包都用标签分门别类地放好，每一个标签背后，都是一段鲜活的记忆。
忽然，她看到一个熟悉又清冷的身影。
卫砚舟正站在冷藏柜前，背对着她。
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默默地从一堆“沙雕日常”口味中，取出了一块孤零零的面包。
标签上写着：“退婚日特调”。
那是她退婚当天，为了掩饰失落，在食堂抢了阿豆的泡面，一边吃一边手舞足蹈讲笑话的录音。
面包里，封存着她那天夸张的大笑声，和廉价泡面那廉价的香气。
卫砚舟背对着她，将那一小块面包，小口小口地、极其珍重地送进嘴里。
他闭上眼睛，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许久，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语：“那天……你其实很难过吧。”
他手腕上的战术手环屏幕悄然亮起，一行小字一闪而过：“情绪同步率+5%，精神负荷下降。”
黎未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靠在冰冷的墙上，手捂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口，脸颊烫得厉害。
这届的高岭之花，怎么比她这个当事人还入戏？
就在这一瞬间，整个实验室的警报灯毫无征兆地转为刺目的血红色，小闹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夜的宁静：“警报！警报！检测到覆盖全院的高能记忆剥离波！来源——学院地下b7层！‘忆冢’已启动‘集体静默计划’，目标：清除所有已恢复记忆者！”
安博士的身影出现在通讯屏幕上，脸色惨白如纸：“黎未！他们的脑波正在被强制抹平！就像黑板擦擦掉粉笔字！再晚十分钟，阿豆他们……就永远回不来了！”
黎未猛地回头，抓起身边最后一箱还没来得及贴标签的“万能爆笑面包”，牙关紧咬，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既然你们想要安静，那我就让整个学院都给我吵翻天。”
而此刻，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小闹的数据流中，一条指令被悄然标记：“‘记忆面包’量产协议已加密上传。命运主脑备注：此味，不可删。”
黎未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实验室的大门，迎面而来的，是死寂的、被无形力量笼罩的学院走廊。
她的手中，紧握着那最后的希望。
一场席卷整个学院的风暴，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