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上一世,沈明睿与她几乎毫无交集,更未曾害过她分毫。
故而即便这一世他是仇敌张氏之子,易知玉也从未想过要与沈明睿为敌,更未动过害他之心。
在她看来,沈明睿既与世子之位无缘,又被书院除名,生母张氏又偏疼长子沈明远,他在这侯府之中,本就是个没什么分量的边缘人。
易知玉并非那等牵连无辜、肆意迁怒的性子。
既无旧怨,她便想着保持距离、各自相安便是。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平日里闷不吭声、毫无存在感的沈明睿,内里竟藏着如此歹毒的心思。
自被书院除名、家中接连生变后,沈明睿便开始日复一日地在沈明远耳边灌输:
世子之位本该是他沈明远的;若能得到她易知玉,便有银钱办事,也定会比沈云舟更有出息。
这般蓄意的蛊惑与挑唆,果然如他所愿——沈明远真的渐渐生出扭曲的妄念,以为只要重新得到易知玉,便能夺回失去的一切。
沈明睿这招棋,易知玉看得分明:无论成败,于他都无坏处。
若沈明远真因他唆使而对易知玉下手,莫说沈云舟绝不会放过这个兄长,便是易知玉自己,也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届时沈明远必无好下场,而这在沈明睿眼中,何尝不是一桩快事?
借刀杀人,除去这个害他被除名、夺走一切的长兄,他乐见其成。
而若沈明远当真得手,除掉了沈云舟与她,沈明睿也少了个劲敌。
只要他继续给沈明远下那五石散,沈明远的死不过是迟早之事。
到那时,整个侯府的权柄,岂不终究落在他沈明睿手中?
这般算计,可谓步步阴险,对沈明睿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沈明睿万万没有料到,他那点阴毒心思,早已被易知玉窥破。
她早早便遣人暗中盯紧了他的一举一动,他所谋所图,尽在她掌控之中。
更让沈明睿始料未及的,是易知玉身边的守备竟严密至此。
沈明远多次在她院外徘徊窥伺,却连半步都无法踏近。
几番尝试无果,沈明远渐渐灰了心,萌生退意。
可沈明睿岂能甘心?
为逼沈明远继续行事,他暗中寻来了五石散这等阴损禁药。
此物服后,人性情日渐暴戾,情绪再难自抑。
沈明睿一面以药催逼,一面不停洗脑,不止怂恿沈明远寻机霸占易知玉,更教唆他将两个孩子一并除去,如此,方能彻底绝了沈云舟的后路。
易知玉始终命人紧盯着沈明睿,他的一举一动,皆未逃过她的耳目。
眼见沈明远在药性与蛊惑之下愈发行事癫狂,迟早酿成大祸,她本欲亲自出手了断,可念及二人终究是沈云舟的血亲手足,自己若直接出手,倒是显得对沈云舟的同胞兄弟太过狠毒了些。
于是她思索再三之后便命影十将诸事始末悉数禀报给了沈云舟,将此局全权交予他定夺。
她深信沈云舟必会妥善解决,护她与孩儿周全。
至于如何处置沈明远与沈明睿,她并不打算干涉。
如今看来,沈云舟这般处置,她心中是满意的。
既悄无声息地消除了后患,又顾念了最后一丝兄弟情分,为他们留了性命。
这或许,已是眼下最好的结局。
思绪纷飞间,易知玉已行至沈仕清院子外。
她侧首看向小香,低声嘱咐:
“这些事,回去再议。”
小香连忙应声:
“是,夫人。”
易知玉又望向身侧的影十:
“你便在外候着吧,我同小香进去便是。”
影十抱拳领命:
“是。”
踏入沈仕清的院子,易知玉与小香随着引路的婆子一路来到书房。
推门而入,只见沈仕清正坐在书案后执笔书写着什么。
易知玉朝小香递了个眼色,小香会意,随那婆子悄然退了出去。
“父亲。”
易知玉规规矩矩地福身一礼。
沈仕清闻声抬眸,手中笔并未停下:
“嗯,来了。”
易知玉垂手静立,温声问道:
“不知父亲唤儿媳前来,是有何事吩咐?”
沈仕清眉头微蹙,并未立刻作答,只继续运笔书毕,方搁下笔开口道:
“咱们在方州有几处田产宅邸。你这几日若得闲,便安排一下——将方州那处小些的宅子让留守的下人收拾出来。我打算让明睿去方州读书长住。你尽快打点妥当,车马也须备好,尽量这几日便动身。”
易知玉闻言,面上恰到好处地掠过一丝疑惑,却又迅速掩下,只恭敬地福身应道:
“是。儿媳这便下去安排,必会为三弟备足路上用度,让他途中舒坦些。方州那边也会尽快派人收拾妥当,保三弟一到便能安居。”
沈仕清轻轻“嗯”了一声,对她这般周全的安排颇为满意。
“嗯,妥当。”
方才易知玉那一闪而过的讶色,被沈仕清瞧了个分明。
见她这般反应,沈仕清便知她对沈明睿之事尚不知情,心下对沈云舟未向她透露内情颇为满意。
自己这儿子还是十分有分寸的,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些终究是沈家男子自己的事,妇道人家不必知晓太多。
不止这一桩,沈仕清更满意的是易知玉并未在府中广布眼线、事事掌控。
她这副茫然之态,显然并未暗中窥探、处处设防。
且她迅速敛去讶色,一句不问、一字不多,只依命行事的态度,更让沈仕清心中舒坦。
这个儿媳果然性子温顺,不该管的从不多管,不该问的绝不追问,更不会干涉男子的决断行事。
不像那张氏跋扈专横,事事都要插手做主不说,府里稍有些风吹草动便遣人盯梢,既要多管,又要多问,住在这样的后宅里,只觉憋闷窒息。
妇道人家,就该这般乖巧懂事、听命行事才是。
男人才是真正做主之人。
易知玉见沈仕清神色缓和,心中了然——自己这番不多问的姿态,正合他心意。
以她对沈仕清的了解,不问才是对的。
沈仕清最厌后宅妇人多管闲事、追问不休。
在他看来,妇人只需听从主君安排、依令行事便可,不该问的,一字都别问,方是应有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