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能海度斯自爆产生的冲击波缓缓平息，平台上只剩下一个不断冒着毒泡的墨绿色坑洞和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邪能恶臭和血肉烧焦的气味。
死里逃生的寂静中，率先响起的是莱瑞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他胸口的焦黑处虽然被莉莉安的圣光暂时稳定住，不再被邪能侵蚀，但那可怕的伤口和严重的灼伤依旧让他徘徊在昏迷的边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哑的抽气声。
暗刺单膝跪地，用匕首支撑着身体，额头上全是冷汗。他腿上的伤口只是进行了简单的切割处理和圣光止血，剧痛一阵阵袭来，让他咬紧了牙关。
莉莉安脸色苍白如纸，体内的圣光几乎消耗一空，过度透支带来的虚脱感让她摇摇欲坠，却仍坚持着将最后一丝微弱的治愈能量注入莱瑞体内。
赵桂斌拄着模型站起身，剧烈地喘息着，大脑因精神力透支而阵阵抽痛。他看着同伴的惨状，看着地上那滩曾是强大水元素长老的污秽残渣，再回想刚才那完全偏离认知、险死还生的战斗，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这就是真实的战斗。没有复活，没有跑尸，每一次失误都可能付出鲜血甚至生命的代价。
就在这时，莱瑞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他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焦黑的胸口和剧痛，是暗刺腿上狰狞的伤口，是莉莉安几乎虚脱的苍白脸庞，是赵桂斌疲惫而沉重的眼神。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顿时疼得蜷缩起来。
“别动！”莉莉安急忙按住他。
莱瑞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平台，最终定格在那巨大的邪能坑洞上。海度斯那完全变异、狂躁无序、攻击模式彻底颠覆的形象，以及自己因为盲目相信“安全点”而险些被秒杀的一幕，如同噩梦般在他脑中反复播放。
攻略……全是错的！
他一直以来所依赖的、视为圭臬的、在那个“游戏世界”里无往不利的知识和经验，在这个真实而残酷的世界里，不仅毫无用处，甚至成了致命的陷阱！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荒谬感和恐惧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呵……呵呵……”莱瑞突然低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绝望，带着哭腔，“没了……全没了……攻略全没用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赵桂斌，声音因为激动和痛苦而扭曲变调：
“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毒蛇神殿！这里的怪物根本不按套路出牌！连第一个看门的都打成这样！我们拿什么去打瓦斯琪？！她肯定变得比这鬼东西还要离谱十倍！一百倍！”
他的情绪彻底崩溃了，积压的恐惧、绝望和挫败感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我们会死的！一定会死的！就像那些npc一样！死得毫无价值！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早知道这样……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就死在电脑爆炸里！至少……至少不用受这种折磨！”
他用力捶打着地面，尽管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只是沉浸在彻底的绝望之中：“回家……回个屁的家……我们迟早要死在这里……”
暗刺沉默地低下头，擦拭着匕首上的污秽。莉莉安别过脸，偷偷擦了下眼角。莱瑞的崩溃，何尝不是说出了他们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赵桂斌看着崩溃的莱瑞，没有斥责，也没有安慰。他只是默默地走到莱瑞身边，拧开水袋，递到他干裂的嘴唇边。
莱瑞下意识地喝了一口，清水划过喉咙，稍稍缓解了那股灼烧般的痛苦和激动。
赵桂斌在他身边坐下，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这死寂的、弥漫着绝望的平台上传开：
“莱瑞，看着我的眼睛。”
莱瑞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赵桂斌那双虽然疲惫却依旧清澈坚定的眼睛。
“这里，不是艾泽拉斯网络游戏。”赵桂斌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没有数据面板，没有技能冷却，没有仇恨列表，更没有死了还能跑尸重来的机会。”
他指了指莱瑞胸口的伤，又指了指暗刺的腿：“这里的每一次受伤，流的都是真实的血，感受到的都是真实的痛。每一次失误，都可能让同伴付出代价。”
他的目光扫过这片扭曲恐怖的神殿：“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我们‘知道’攻略就对我们手下留情。它只会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我们现实的规则。”
赵桂斌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一些，却更加深沉：“但是，我们也并不是一无所有。”
他指向莱瑞：“你有对火焰法术深刻的理解和精准的操控，这是你苦练多年真实的本事，不是游戏里点一下技能栏就能出来的。”
他指向暗刺：“暗刺有潜行侦查、一击毙命的刺客技艺和对危险的直觉。”
他指向莉莉安：“莉莉安有坚定的信仰和对圣光的运用，那是她真实的信念和力量。”
最后，他拍了拍手中的模型，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而我，有这柄或许能带来麻烦，但也能在关键时刻指引方向、吸收能量的模型，还有……指挥你们，做出最符合现实判断的职责。”
“穿越到这里，我们就不是‘玩家’了。”赵桂斌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是挣扎求生的战士。能依靠的，不是死记硬背的攻略，而是我们对自身能力的运用，对眼前形势的判断，对同伴的信任，以及……在绝境中也不放弃的求生意志！”
他伸出手，用力按住莱瑞的肩膀（避开了伤口），目光灼灼：“攻略只是过去的参考，而现在，活下去，靠的是我们自己！收起你的绝望，莱瑞。你的火焰，是我们活下去的重要力量，别让它熄灭了。”
赵桂斌的话，如同沉重的磐石，投入莱瑞崩溃的心湖，没有激起涟漪，反而带来了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踏实感。
绝望的哭诉停止了。莱瑞怔怔地看着赵桂斌，又看了看周围伤痕累累却依旧没有放弃的同伴，眼中的疯狂和绝望渐渐褪去，虽然恐惧依旧存在，但却多了一丝……清醒。
他缓缓地、艰难地吸了一口气，胸口依旧疼痛，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却仿佛被这席话强行压了下去。
是啊……哭喊有什么用？绝望有什么用？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他的崩溃而变得仁慈。
他默默地低下头，不再说话，但颤抖的肩膀渐渐平稳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自己焦黑的胸口，又看了看手中那根依旧蕴含着力量的法师杖。
攻略没了，但他在键盘上练习了成千上万次的施法手感、对能量流动的感知、对战斗节奏的把握……这些肌肉记忆和真实的理解，还在。
良久，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很低，却不再有哭腔：
“……妈的……疼死老子了……”
“……下次……你说打哪……我就打哪……”
这近乎服软的话，表明他终于开始接受现实，尝试放下那套早已失效的游戏思维。
赵桂斌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他知道，莱瑞的心理防线刚刚经历了一次重塑，需要时间巩固。但至少，最危险的崩溃期过去了。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通往神殿更深处的黑暗甬道。
瓦斯琪还在等着他们。
而这一次，他们将不再依靠任何攻略，只依靠彼此和求生的本能，去面对那未知的、必然更加恐怖的挑战。
真实的重量，压在了每个人的肩上，却也让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