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振华中学门口的香樟树叶沙沙响，也吹得校门口攒动的人群里，每一张带着紧张与期待的脸都泛着薄汗。入学考试的横幅挂在教学楼正中央，红底白字格外醒目，只是今年的通知栏前围了比往年更多的人——原因无他，这届新生的入学考，破天荒没分考场，按未来班级的划分直接在各自教室进行，消息一出来，有人觉得省心，也有人暗叹少了点“考场上互不相识”的轻松。
耿耿攥着笔袋的手心有点汗，跟着人流往5班走的时候，还特意抬头往2班和1班的方向瞥了两眼。她早就听说过振华的“传奇班级”，1班和2班几乎聚齐了好几所初中的尖子生。至于她自己，能进5班已经算超常发挥，暑假里找的补课老师没白请，每天从早上八点坐到下午六点，错题本写满了两本，她心里多少有点底，只盼着能考个像样的名次，不至于刚入学就落在人后。
“耿耿，等等我！”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耿耿回头就看见余淮背着书包快步走来，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翘起来，手里还转着一支黑色水笔，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走这么快干嘛？怕考砸啊？”
“谁怕了！”耿耿嘴硬，把笔袋往身后藏了藏，“我暑假补了那么久课，肯定比你强。倒是你，天天在家打游戏，就最后半个多月上了补习班，就不怕考倒数？”
余淮嗤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就算打游戏，也比你强。”这话气得耿耿想拍开他的手，却被他笑着躲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5班教室，找了相邻的座位坐下。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家都在低头翻着复习资料，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偶尔的翻书声，凑成了入学考最真实的前奏，连窗外的蝉鸣都好像轻了几分。
同一时间，2班的教室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林杨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就凑到蒋川身边，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小声说：“哎，你说今年没分考场，是不是潘主任怕咱们作弊啊？不过咱们班这么多熟人，就算分了考场也没用。”蒋川正低头整理文具，闻言抬头翻了个白眼，“你少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复习，等会儿考数学，你要是再考不过凌翔茜，又该被周周笑话了。”
这话刚说完，就被路过的凌翔茜听见，她手里拿着一本数学错题集，瞥了林杨一眼，语气带着点调侃：“不用等考试，现在就能笑话他。中考，你数学比我低五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理科高手？”
林杨脸一红，刚想反驳，就看见余周周从门口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她常用的笔记本。他立刻换了副表情，凑过去笑着说：“周周，你暑假复习得怎么样？等会儿考试要是有不会的，……”话没说完，就被余周周轻轻推开，“考试要靠自己，而且我不会的，你大概率也不会。”
旁边的周末抱着一摞书走过来，把书放在桌上，笑着打圆场：“行了，别闹了，赶紧坐好，老师要来了。李燃呢？怎么没看见他？”
话音刚落，教室后门就传来一阵响动，李燃叼着一根没拆封的棒棒糖，背着书包慢悠悠走进来，看见大家都看他，挥了挥手：“来了来了，刚才在楼下看公告，确认了一下没分考场，省得我找考场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间，监考老师拿着试卷走进了教室，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试卷分发时的纸张摩擦声，振华中学的新生入学考，正式开始。
1班的教室则自始至终都透着一股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清。李致远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就是学校的操场，香樟树的影子刚好落在他的桌角。他没像其他同学那样翻复习资料，只是把笔放在试卷旁边，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眼睛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几次想跟他搭话，问他初中是哪个学校的，都被他淡淡的眼神扫回来，到最后也只能讪讪地收回目光，低头看自己的书。
考试的时间过得飞快，上午考语文和数学，下午考英语和物理，每一场考试结束，教室里都炸开了锅，有人对着答案，有人抱怨题目太难，只有1班的李致远，每场考试结束后都只是把试卷交上去，然后回到座位上，要么趴在桌上睡觉，要么就继续盯着窗外发呆，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两天后，考试成绩公布在教学楼一楼的公告栏前，密密麻麻的名单前围满了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此起彼伏。耿耿拉着蒋年年和简单，挤了半天才挤到5班的名单前，眼睛飞快地在上面扫着，心脏怦怦直跳。暑假补课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她暗暗祈祷，至少要考进前十五名。
“找到了找到了！”简单先看到了耿耿的名字，指着名单小声喊，“耿耿，你在第十！班级第十！”
耿耿心里一沉，手指顺着名单划下去，确认了一遍——没错，5班第十，耿耿。她皱了皱眉，心里有点委屈，明明暑假那么努力补课，每天熬到那么晚，怎么才考第十？她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蒋年年咋咋呼呼的声音：“我靠，余淮也太牛了吧！5班第一！年级好像也排挺前面的！”
耿耿抬头一看，果然，5班名单的最顶端，赫然写着“余淮”两个字，后面跟着分数，比她高了将近四十分。她转头就看见余淮站在不远处，正和几个男生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像考第一对他来说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余淮也正好看到她，走过来问道：“看完成绩了？第十，不错啊，比我预想的好。”
“好什么好！”耿耿没好气地说，“我暑假补了那么久课，才考第十，你天天打游戏，却考第一，太不公平了！”
蒋年年在旁边帮腔：“就是！余淮你也太凡尔赛了，故意气耿耿是不是？”余淮无奈地笑了笑，刚想解释，就被周围的惊叹声打断——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年级排名的顶端。
“我的天！年级第一李致远，第二楚天阔，差了三十分？这也太夸张了吧！”
“断崖式领先啊！李致远是谁？哪个班的？”
“1班的，听说初中在十三中，就是那个传说中特别厉害的学神！”
耿耿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年级排名的第一行，“李致远”三个字格外显眼，分数比第二名高了整整三十分，差距大到让人咋舌。
只是一想到李致远那副冷冰冰、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她就有点无奈——这个干哥哥真的是傲娇。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渐渐熟悉了振华的作息，班级里的氛围也慢慢热闹起来，只有1班，因为李致远的存在，始终透着点不一样的安静。有人好奇去1班找同学问，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李致远还是跟初中一样，基本不搭理同班同学，上课的时候认真听讲，下课了要么趴在桌上睡觉，要么就望着窗外发呆，谁跟他搭话，他要么不吭声，要么就只说一两个字，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主动找他说话了。
耿耿听同学说起这些的时候，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直到她亲眼看到几次——课间操结束后，她路过1班教室，就看见李致远坐在窗边，双手托着下巴，盯着窗外的操场发呆，阳光落在他脸上，却没让他看起来柔和一点，反而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中午去食堂吃饭，也看见他一个人坐在角落，慢慢吃着饭，周围的人说说笑笑，他却像没听见一样，吃完就直接回了教室，连多余的停留都没有。
“这人也太孤僻了吧，”蒋年年咬着筷子，看着李致远离去的背影，小声对耿耿和简单说，“成绩好也不能这样啊，跟个机器人似的，除了学习就是发呆睡觉。”
简单点点头，又有点犹豫地说：“可能……他只是不太喜欢跟人说话吧？说不定熟悉了就好了。”
耿耿没说话，心里却有点复杂。她其实跟李致远也算有点渊源，初中时她曾被几个混混欺负，是李致远帮她解了围。然后成了他的干哥哥。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老师没在教室，蒋年年从书包里翻出一大袋零食，有薯片、巧克力，还有她妈妈做的饼干，拉着耿耿和简单说：“走，咱们去1班找李致远！我倒要看看，这个学神是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给他送好吃的，他还能不搭理咱们？”
简单有点犹豫：“这样不好吧？万一他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呢？”
“怕什么！”蒋年年拍了拍胸脯，“咱们是去送好吃的，又不是去惹他，他要是敢不搭理咱们，我就……我就跟他理论理论！再说了，他可是耿耿的干哥哥，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简单有些无语，“所以，我和你是狗？”
耿耿也有些无语。蒋年年说话都不过脑子。
1班的自习课也很安静，大多数同学都在低头写作业，只有靠窗的位置，李致远又在发呆，手里拿着一支笔，却没在纸上写一个字，目光直直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蒋年年率先走过去，把零食往他桌上一放，笑着说：“李致远同学，我们是5班的，来给你送点好吃的，你尝尝？”
李致远没回头，还是盯着窗外，直到耿耿走过去，轻轻喊了一声“哥”。
听到“哥”这个字，李致远才缓缓转过头，斜着眼睛看了耿耿一眼，目光又扫过旁边的蒋年年和简单，没去看桌上的零食，反而慢悠悠地说：“你交新朋友了。”他的声音有点低，带着点淡淡的沙哑，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一个黑瘦，一个傻白。和你凑一起，我感觉你可以组团出道了，团名就叫做振华三傻。”
这话一出，蒋年年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刚才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双手叉腰，怒气勃发地说：“你怎么说话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喜欢吃就别吃，还骂人？信不信我揍你！”
耿耿一看情况不对，赶紧伸手拉住蒋年年，小声说：“β，别冲动，他就是随口说说，不是故意骂咱们的。”
简单也在旁边劝：“是啊β，咱们别跟他计较了，零食给他留下，咱们回去吧。”
可蒋年年根本听不进去，挣了挣耿耿的手，还想往前冲。李致远却只是冷笑一声，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满是不屑：“那我是该信还是不信？”
“不重要！”蒋年年也冷笑，撸起袖子，一副随时要动手的样子，“因为我快控制不住自己沙包大的拳头了，你最好别逼我！”
耿耿和简单见状，赶紧用力抱住蒋年年，一个抱胳膊，一个抱腰，生怕她真的冲上去动手。就在这时，李致远却慢悠悠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周围的同学都听见：“千万别控制自己，不要压抑自己的情绪，尽情爆发。”
耿耿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李致远这话不对劲，刚想抬头看看，就看见李致远的目光往教室门口瞥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就慌了——潘主任正站在教室门口，双手背在身后，脸色严肃地看着这边，显然已经站了一会儿，刚才的对话，他大概率都听见了。
蒋年年根本没注意到潘主任，还在用力挣脱耿耿和简单的手，嘴里喊着：“放开我！我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他不可！”
“蒋年年！你要干什么！”潘主任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殴打同学？你还特意跑到1班教室来殴打同学？胆子不小啊！回去写一千字检讨，明天早上交给我！”
蒋年年猛地愣住了，转头看见潘主任，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不妥，却还是不服气，梗着脖子说：“潘主任，不是我要打他，是他先骂我的！他说我们是‘振华三傻’，还骂我黑瘦，这不是故意挑衅吗？”
潘主任皱了皱眉，语气更严厉了：“他骂你，你就可以动手？同学之间有矛盾，不知道找老师解决，非要用暴力？三千字检讨！”
蒋年年的脸瞬间白了，还想再辩解，李致远却突然开口了，语气诚恳，甚至带着点歉意：“潘主任，您别责怪蒋年年同学了，其实这事不怪她，的确是我先客观描述了她的容貌，她可能觉得不舒服，破防之下才情绪激动的。如果说有错，也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罚我吧。”
潘主任原本严肃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看了李致远一眼，眼神里满是赞赏：“你看看人家李致远，不仅成绩好，还这么有担当！蒋年年，你再看看你，人家都主动承担责任了，你还在这辩解？算了，五千字检讨，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明天早上必须交，不然就叫家长！”
蒋年年整个人都僵住了，五千字检讨？她平时写八百字作文都要憋半天，五千字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她恶狠狠地瞪了李致远一眼，却看见李致远正低着头，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是故意的！可潘主任就在旁边，她根本不敢发作，只能硬生生把火气咽下去。
耿耿和简单赶紧拉着蒋年年，小声劝她：“年年，别生气了，先回去吧，五千字检讨咱们慢慢写，总比叫家长好。”蒋年年无奈，只能跟着她们往5班走，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瞪了李致远一眼，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愤怒。
回到5班教室，蒋年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书包往桌上一摔，气鼓鼓地说：“李致远也太过分了！他就是故意的！知道潘主任在门口，还故意挑衅我，害我写五千字检讨！他一直都这样吗？这么欠揍，怎么没被打死？”
耿耿坐在她旁边，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事说了出来：“他初中的时候就这样，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但是没人敢随便惹他。因为想打他的人，都被他打怕了。他在十三中有个外号，叫‘街王’，有一次，十几个混混堵他，结果他没跑，反而把那十几个混混追了一条街，从头打到尾，最后那些混混都不敢再靠近他了。”
“什么？”蒋年年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刚才的怒气瞬间消了一半，只剩下后怕，“他……他这么能打？我刚才还想揍他，还好你们拉住我了，不然我岂不是自讨苦吃？刚才是我唐突了，早知道他这么厉害，我才不跟他计较呢！”
简单也吓了一跳，小声说：“那他也太厉害了吧，十几个混混都打不过他……”
耿耿看着蒋年年后怕的样子，又想起李致远平时冷冰冰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轻声说：“其实他也不容易，李致远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没人护着他。他要是不能打，在学校里，在外面，早就被人欺负死了。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大概也是怕被人欺负，才装出来的吧。”
教室里安静了下来，蒋年年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小声说：“原来是这样……那五千字检讨，我还是乖乖写吧，以后再也不招惹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