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将计就计
营地边缘的厮杀声并未持续太久。
沈清璃布下的简易陷阱虽不致命，却有效地阻滞了“山匪”第一波最凶猛的冲锋，打乱了他们的节奏。紧随其后的弩箭齐射，更是精准地收割了数条性命，将剩余的匪徒压制在原地。
这些被重金收买的亡命徒，本就不是什么死士，见突袭受挫，埋伏暗藏，又听到远处传来萧景珩遇险、营地可能大规模增援的消息，士气顿时大跌。负责指挥的小头目眼见事不可为，再纠缠下去恐怕要全军覆没，嘶吼着发出撤退的指令。
残余的七八名匪徒如同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扔下同伴的尸体和伤员，仓惶遁入来时的灌木丛，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遇袭到击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硝石气息，地上躺着几具尸体和哀嚎的伤者，一片狼藉。
沈清璃依旧站在原地，银狐斗篷在寒风中微微拂动，神色平静得仿佛刚才那场生死危机与她无关。豆蔻和半夏这才敢大口喘气，腿脚发软地靠在一起，看向自家小姐的眼神充满了后怕与更深的敬畏。那几名忠仆也从掩体后现身，迅速检查战场，收缴武器，并将受伤未死的匪徒控制起来。
很快，被响箭引开的部分营地守卫匆匆赶回，看到眼前的景象，皆是震惊不已。他们迅速接管了现场，封锁区域，清查人员伤亡。
沈清璃简单对赶来的侍卫统领说明了情况，只道是提前察觉有异，做了些防备，并未多言系统预知之事。那统领见她安然无恙，又擒获了活口，虽觉蹊跷，却也松了口气，至少主要责任不在他护卫不力。
与此同时，围场深处，黑风涧。
这里地势险要，两侧峭壁陡立，中间一条狭窄的溪涧已被冻得结实，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此刻，涧内却并非传闻中萧景珩被猛兽围困、死伤惨重的景象。
恰恰相反。
萧景珩与其亲卫队并未分散，反而结成了一个坚固的防御阵型，据守在涧内一处易守难攻的石崖下。他们周围，的确倒着几具庞大的黑熊尸体，但更多的，却是数十名身着黑衣、蒙面持刃的伏击者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触目惊心。
战斗似乎刚刚结束。萧景珩玄色的大氅上溅满了血点，他手持长剑，剑锋犹自滴血，面容冷峻如磐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战场。他的亲卫们也个个带伤，却士气高昂，正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补刀未死的敌人，收缴武器。
“世子，清理完毕。伏击者五十七人，尽数歼灭，俘获重伤头目一人。”影一上前，低声禀报。
萧景珩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那名被两名亲卫死死按在地上、浑身是血仍在挣扎的俘虏身上。“问出什么了？”
“嘴很硬，只说是收钱办事的山匪。”影一答道，“但根据其身手、配合以及部分武器制式来看，绝非普通匪类，更像是……军中好手，而且是经年老兵。”
萧景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山匪？军中好手？
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日内奸赵虎被反向利用，传递出的“萧景珩将单独探查黑风涧，兵力分散”的假消息，果然成功地引来了这条大鱼。这些伏击者，才是顾晏舟和苏浅月为他准备的真正杀招！那几头被故意驱赶至此、激怒发狂的黑熊，不过是制造混乱和吸引注意力的幌子，真正的致命威胁，是这些伪装埋伏的精锐！
他将计就计，提前在此处布下反埋伏，以自身为饵，利用黑风涧的狭窄地形，反而将这伙精锐敌人引入了绝地，来了个瓮中捉鳖，一举歼灭！
“带过来。”萧景珩声音淡漠。
那名被俘的头目被拖到萧景珩面前。他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带着狰狞刀疤的脸，眼神凶悍，即便重伤被俘，依旧透着亡命之徒的戾气。
“是谁指使你们的？”萧景珩居高临下，目光如刀。
“呸！要杀就杀，废话少说！”那头目啐出一口血沫。
影一上前，手法利落地卸掉了他的下巴，防止其咬舌自尽，随即开始用特殊手段审讯。惨叫声在幽静的山涧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约莫半刻钟后，影一回到萧景珩身边，脸色凝重：“世子，他招了。指使他们的是……骁骑营副将，刘莽。”
骁骑营副将刘莽！此人是端王顾晏舟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将领，在京畿驻军中颇有实权！
线索，似乎清晰地指向了端王府！
然而，影一紧接着又道：“但他只知道是刘莽通过中间人下的命令，提供了我们的假行程和重金。没有……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是端王世子本人授意。刘莽完全可以推脱是个人行为，或是被他人利用。”
萧景珩眼中并无意外之色。顾晏舟行事，向来谨慎，绝不会轻易留下直接指向自己的把柄。用一个麾下将领做挡箭牌，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活口是抓到了，口供也有了，但想凭此扳倒一位亲王世子，还远远不够。
“清理干净，带上俘虏和证据，回营。”萧景珩下令，声音听不出喜怒。
当萧景珩率领着队伍，押解着俘虏，带着伏击者的首级和部分证物，安然返回主营地时，引起的震动远比沈清璃那边击退“山匪”要大得多。
尤其是当审讯结果（仅限于刘莽指使）和部分证据呈报上去后，整个营地的高层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冬狩盛典，竟接连发生刺杀贵女、伏击国公世子的恶性事件！这简直是在打皇家的脸！
骁骑营副将刘莽立刻被控制起来。但他一口咬定是有人冒充他的名义，栽赃陷害，对自己麾下人员参与伏击之事矢口否认，将所有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线索，仿佛一条清晰的河流，奔腾到悬崖边，却戛然而止，无法汇入最终的目标大海。
顾晏舟站在人群中，面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愤怒”，仿佛对此事毫不知情。只有在他目光偶尔掠过安然无恙的沈清璃和萧景珩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阴鸷与不甘。
苏浅月更是表现得如同受惊的小鹿，紧紧跟在妃嫔身边，对周遭的议论纷纷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
一场精心策划的双重杀局，最终以袭击者损失惨重、主谋者断尾求生告终。
沈清璃与萧景珩在混乱的人群中，目光再次短暂交汇。
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冷静，以及那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们赢了这一局，挫败了对方的阴谋，甚至让对方折损了不少人手。
但真正的对手，依然隐藏在幕后，毫发无伤。
杀局被破，线索却断。顾晏舟轻易舍弃一枚重要棋子，全身而退。这番较量，看似沈清璃与萧景珩占了上风，实则对手根基未损，报复只会更加疯狂。经此一事，沈清璃的“未卜先知”与萧景珩的“将计就计”必然引起对方更深忌惮。下一局，会在何处？以何种更凶险的方式展开？暂时的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