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最深处的秘密基地，空气永远带着金属与消毒液的冰冷气味。
维丝克缇娅难得地没有坐在布满复杂光屏的主控台前，也没有穿梭于那望不到尽头的装满“五河士织”克隆体的圆柱形培养舱森林。
她正靠在一张临时具现出来的，铺着柔软天鹅绒的宽大躺椅里，微阖着眼。
两名面容与士织一般无二，眼神却空洞麻木的克隆体少女，穿着单薄的白色实验服，正跪在躺椅两侧，动作轻柔而机械地为她揉捏着太阳穴和小腿。
她们的手指冰凉，力道却恰到好处，显然是经过精确设定。
维丝克缇娅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在这样久违的、被服侍的放松中，似乎得到了片刻舒缓。
暂时抛开那些关于始源灵结晶适配率、克隆体承载极限、能量回路优化等等让她绞尽脑汁的难题，感觉还不坏。
然而，这份难得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而强大的灵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基地层层叠叠的厚重合金防御与空间屏蔽，轰然降临。
这股灵压并非狂暴的毁灭，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精准地锁定了维丝克缇娅本人！
维丝克缇娅猛地睁开眼，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慵懒的神情瞬间被警惕和惊愕取代。
她甚至来不及从躺椅上起身，目光已如利箭般射向灵压爆发的源头——就在她主控室空旷的中央区域。
那里的空间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扭曲，无数细碎的金色电弧凭空滋生、跳跃、汇聚！刺目的强光中，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凝实。
那是一位少女。
她悬浮于离地半米的空中，身着一袭简洁的白裙，勾勒出青涩却挺拔的身姿。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脑后束起的一束耀眼夺目的金色马尾，发丝间仿佛流淌着液态的黄金光辉，随着她周身逸散的灵力气流而微微飘动。
在她身后，空间被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撕裂、撑开！一个庞大到几乎挤满整个主控室穹顶的、由纯粹金色雷霆能量构筑而成的巨型球体缓缓浮现！
【雷霆圣堂】！
整个地下基地都在它的威势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灯光疯狂明灭，仪器屏幕瞬间爆裂！
“万……万由里？！”维丝克缇娅失声叫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霍然站起，挥手斥退了两名呆滞的克隆体，周身瞬间腾起浓郁的灰黑色雾气，属于她的灵装迅速覆盖全身，背后也凝聚出一朵巨大的黑色曼陀罗花——【极死祭坛】。
她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万由里！这个由本体亲手创造的，融合了多位精灵灵力精华的特殊存在。
她的使命只有一个——作为最公正的“标尺”和冷酷的“监察者”，检验承载始源灵结晶的“容器”是否合格。
她本身的存在就是一道法则，她的裁决即是最终的审判。
“监察者……裁决者……”维丝克缇娅盯着那双毫无感情的粉紫色瞳孔，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容器编号【五河士道】，”万由里开口了，她的声音冰冷清晰，不带丝毫起伏，在雷霆圣堂的轰鸣中却清晰地传入维丝克缇娅的耳中。
“状态判定：核心崩溃，灵基缺失，功能丧失。容器价值归零。根源追溯：操作者维丝克缇娅，过度干预，非法剥离。”
她的瞳孔锁定维丝克缇娅，宣判如同冰冷的铁锤落下：“维丝克缇娅，你逾越了守护者的权限，未能履行守护容器之责，更亲手导致其彻底失效。依据最高指令，现对你进行最终裁决——抹除！”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万由里身后的【雷霆圣堂】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一道直径超过十米、纯粹由毁灭性金色雷霆凝聚而成的巨大光矛，如同神罚之枪，撕裂空气，带着湮灭一切物质与能量的恐怖气息，朝着维丝克缇娅当头轰下！
光矛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已将维丝克缇娅脚下的合金地板压得寸寸龟裂、熔化！
“休想——！”维丝克缇娅瞳孔缩成针尖，厉声尖啸！【极死祭坛】爆发出浓郁到极致的黑紫色光芒。
轰隆隆隆——！！！
金色的雷霆光矛与漆黑的死亡光柱狠狠撞在一起！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能量冲击波如同核爆般炸开！刺目的强光瞬间吞噬了一切！
坚固无比的合金墙壁如同纸片般被撕碎、汽化。整个地下基地剧烈地摇晃、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塌。
维丝克缇娅闷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力量狠狠向后推去，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嘴角溢出一丝暗色的血迹。
【极死祭坛】嗡嗡震颤，体内灵力急速消耗，但终究是硬生生扛住了这一击！
“雷霆圣堂……”维丝克缇娅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闪烁着疯狂与忌惮。
“果然名不虚传！破坏力几乎与本体投影相当！但是……”她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只要无法切断你与它的灵力连接，它就永不停歇，对吧？真是个麻烦的特性！”
万由里悬浮在空中，眼神依旧冰冷。她只是再次抬起了手。不需要言语，【雷霆圣堂】表面再次亮起刺目的光芒，这一次，是数十上百道稍细一些、但速度更快、轨迹更刁钻的金色雷蛇，如同暴雨般覆盖了维丝克缇娅所有闪避空间！
“啧！”维丝克缇娅咒骂一声，【极死祭坛】舞动如风，黑色的死亡花粉化作一道道屏障，与袭来的雷蛇疯狂对撞、湮灭。
爆炸声连绵不绝，每一次碰撞都让维丝克缇娅身体剧震，灵力的消耗如同开闸的洪水！
仅仅支撑了不到一分钟，维丝克缇娅就感到力不从心。她的灵力储备虽然庞大，但比起由澪亲手创造、体内融合了复数精灵灵力的万由里，终究还是差了一截！这样硬碰硬下去，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是你逼我的！”维丝克缇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疯狂。
嗡——！
整个基地深处，连接着始源灵结晶的无数灵力脉络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
其中五千道脉络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猛地延伸，瞬间刺穿了沿途数千个培养舱的强化玻璃！
噗嗤！噗嗤！噗嗤！
营养液混合着舱体碎片四溅！被选中的五千个“五河士织”克隆体猛地睁开了眼睛！
嗡——！
在维丝克缇娅的头顶，空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法则之力强行撑开！
一朵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纯白花蕾虚影缓缓浮现！它的每一片花瓣都流淌着淡金色的玄奥纹路，边缘散发着令万物凋零的死亡气息，花萼之下缠绕着翠绿却蕴含无尽生机的藤蔓。
这正是澪本体的天使——【万象圣堂】的完整投影！其威势，远超之前士织所能具现的简配版。
万由里那万年不变的漠然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她的粉紫色瞳孔剧烈收缩，显然认出了这完整版【万象圣堂】的恐怖！她试图操控【雷霆圣堂】发动更强攻击，但已经迟了！
维丝克缇娅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双手猛地向下一压！
“凋零吧！”
轰——！
巨大的纯白花苞轻轻一颤。一片薄如蝉翼、边缘流转着致命凋零金芒的白色花瓣，无声无息地飘落。它看似缓慢，却瞬间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出现在万由里面前！
万由里身前的金色雷霆屏障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瞬间被洞穿！花瓣毫无阻碍地印在了万由里交叉格挡的双臂之上！
嗤——！
刺耳的腐蚀声响起！她雪白的手臂上，一个清晰的焦黑印记迅速蔓延！
难以想象的剧痛和法则层面的侵蚀让万由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娇小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狠狠倒飞出去，撞在身后剧烈波动的【雷霆圣堂】能量壁上才勉强停下！
她的手臂微微颤抖，那个焦黑的印记如同活物般侵蚀着她的灵力和生机，让她眼瞳中都蒙上了一层痛苦的阴翳。
她看了一眼下方眼神疯狂得意的维丝克缇娅，又看了看那朵散发着至高法则气息的纯白花苞，以及花苞下那五千具正在迅速枯萎、化作尘埃的克隆体。
力量差距悬殊，目标暂时无法达成。冰冷的逻辑迅速做出了最优判断。
“任务……暂缓。”万由里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她不再恋战，身后的【雷霆圣堂】猛地向内收缩，爆发出最后一股强大的斥力冲击波，暂时逼退了追击而来的几片凋零花瓣虚影。
同时，她的身影化作一道刺目的金色流光，瞬间撕裂了基地顶部的合金穹顶，消失得无影无踪！
“咳……咳咳！”维丝克缇娅看着被强行突破的大洞和散落一地的金属残骸，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色苍白如纸。
她看着万由里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却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留下对方。
“该死的监察者……万由里……”她喘息着，挥手散去了头顶那消耗巨大的纯白花苞虚影。
目光扫过下方那五千个彻底化作枯槁人形，以及正迅速崩解为尘埃的培养舱，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
……
夜幕低垂，黄昏咖啡厅温暖的橘黄色灯光透过洁净的落地玻璃窗，在寂静的街道上投下一片温馨的光晕。
忙碌了一天的喧嚣早已散去，此刻的咖啡厅显得格外宁静安详。
一道纤细的身影踉跄着出现在街道的阴影中。正是刚刚从维丝克缇娅基地中撤退的万由里。
她的白裙上沾染了灰尘和几处焦痕，左臂上那个被【万象圣堂】凋零花瓣击中的焦黑印记依旧醒目，散发着丝丝缕缕淡金色的侵蚀气息，让她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剧烈的疼痛。
她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金色马尾也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
她的状态很糟糕。
法则侵蚀的伤势，让她的灵力运行都变得滞涩不稳。然而，一股源自她体内最核心处的、无法抗拒的牵引力，如同最精准的导航，将她带到了这里。
她停在咖啡厅对面街道的阴影里，隔着马路，隔着流淌着温暖光晕的玻璃窗，目光穿透了那层薄薄的阻隔，牢牢地锁定了咖啡厅内的一个人。
吧台后，许墨正背对着门口，微微低着头，暖色的灯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轮廓，肩颈的线条流畅而蕴含着力量感。
他的动作从容而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韵律。
万由里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个身影。
她体内的灵力——那些融合自不同精灵、本应完全属于澪的力量——此刻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欢欣雀跃的微弱共鸣，向着那个背影的方向轻轻脉动着。
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用逻辑解释的亲近感、依赖感，如同温暖的潮水，悄然漫过冰冷的指令和裁决的使命，将她紧紧包裹。手臂上的剧痛似乎在这一刻都减轻了许多。
她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她本该是冷酷无情的监察者和裁决者。可此刻，面对这个陌生的男人，这种源自灵力本源的强烈吸引和渴望靠近的冲动，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她只是本能地，痴痴地望着。
仿佛那个身影，是这片冰冷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源和温暖。是她伤痕累累、疲惫不堪时，唯一想要停靠的港湾。
裁决者的冷漠外壳悄然剥落，此刻的万由里，更像一个迷路后终于找到方向、却胆怯不敢上前的小女孩。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拂动她额前散落的金发。
万由里下意识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在冰冷的玻璃窗上。
隔着冰冷的玻璃，一个伤痕累累的裁决天使，就这样无声地凝望着咖啡厅里那抹温暖的光。
仿佛要将那个身影，深深烙印进自己刚刚被某种陌生情感触动的核心深处。
正在咖啡厅内的许墨似是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视线，猛然回头，却只看见窗外一闪而过的白色虚影。
许墨揉了揉眼睛，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大晚上的难不成还能闹鬼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