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摩西摩西?”
“……嗯,我是五河遥子……什么?医院?!”
遥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变了调。
她嘴里叼着的棒棒糖“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滚落到地上,碎成了几瓣。
“医……医院?”真那也猛地坐直了身体,看着遥子瞬间褪尽血色的脸,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是……是我哥?五河龙雄?……还有……崇宫真士?!”
遥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车祸?……被车撞了?!严……严重吗?在哪个医院?……好……好!我……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到!马上!”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
遥子像是被抽掉了全身骨头,整个人瘫软在椅背上,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桌面上。
她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遥子!怎么了?你哥怎么了?我哥怎么了?!”真那猛地扑过去抓住遥子的肩膀摇晃,声音带着哭腔。
许墨眉头紧锁,眼神锐利:“遥子,冷静点!说清楚,谁出车祸了?在哪家医院?”
遥子像是被许墨的声音惊醒,猛地回过神,巨大的恐惧和慌乱让她语无伦次:
“医……医院……是市立中央医院!我哥……还有真士哥!他们……他们在路上被车撞了!”
“医生说……说让家属赶紧过去……呜呜呜……怎么办……许墨哥……”她一把抓住许墨的胳膊,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眼泪汹涌而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真那听到“真士哥”三个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她哥出车祸了?!
呃,虽然很好奇为什么电话打到了遥子这里而不是五河夫妇那边,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走!”许墨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
他反手握住遥子冰凉颤抖的手,另一只手果断地揽过几乎站不稳的真那,目光扫向澪。
澪立刻会意,从背后搂住了许墨的腰。
随后一道白光闪过,四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客厅。
……
医院某个无人的角落,许墨四人的身影凭空出现。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
许墨快步走到咨询台,报出了五河龙雄和崇宫真士的名字。
护士在电脑上飞快查询了一下,给出了病房号:“骨科住院部,三楼,312病房。”
四人进入电梯,随着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四人几乎是跑着冲向了312病房。
312病房的门虚掩着。
真那和遥子冲到门口,手按在门把上,却都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微微发抖,一时竟不敢推开。她们害怕看到无法承受的画面。
许墨越过她们,没有丝毫犹豫,伸手轻轻推开了病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标准的双人间。靠门的那张病床上,五河龙雄半靠着床头坐着。
他看起来状态比预想中要好不少,只是额角和一侧脸颊有些擦伤,贴着纱布。
最显眼的是他的脖子上套着一个厚重的白色颈托,将他的脑袋牢牢固定住,手臂上也缠着绷带。
他正试图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动作有些笨拙。
“哥!”遥子看到龙雄虽然狼狈但神志清醒,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眼泪又涌了出来。
龙雄闻声转过头,看到门口的妹妹,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遥子……你们来了啊?别哭……我没事,就是脖子扭了下,医生非给套上这玩意儿……”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抚妹妹,但因为颈托的限制,声音显得有些闷。
真那的目光则急切地越过龙雄,投向靠窗的那张病床。
然后,她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一样,彻底僵在了原地,嘴巴无意识地张成了一个“o”型。
窗边的病床上……那是什么?
那不是一个人,更像一个……刚从金字塔里拖出来的木乃伊!
一个被层层叠叠、厚实无比的白色石膏严密包裹住的“人形物体”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只有头部露在外面。
石膏从肩膀一直包裹到脚踝,连手臂都被固定在身体两侧,只露出几根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指头。
脸上也有不少擦伤和淤青,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嘴唇也破了皮,额头上还贴着纱布。
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并且清醒的,是那双此刻正艰难地转动着、朝门口望过来的眼睛——是崇宫真士的眼睛!
“哥……哥?!”真那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她甚至不敢上前确认。
被包成这样还能活着?还能睁着眼睛?!
龙雄看到真那的反应,苦笑着叹了口气,用唯一能动的手指了指窗边的“木乃伊”,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别怕,真那,你哥命大着呢!那就是真士……嘶,虽然看着是吓人了点……但他真的还活着,而且清醒着!医生说简直是奇迹!”
真士被裹在厚厚的石膏里,只有眼珠子能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艰难气音,似乎想说什么,但只能徒劳地眨巴着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一丝……尴尬?
“到底怎么回事?”许墨走到真士床边,仔细看了看他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惨状,眉头皱得更紧。
这伤势看起来绝对不轻,全身多处骨折是肯定的了。
澪也跟了过来,好奇又带着一丝同情地看着被裹成“大白”的真士,又看看脖子上套着“枷锁”的龙雄。
龙雄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颈托,心有余悸地开始讲述:
“唉……别提了!我们俩从图书馆出来,边走边……边讨论点事情……”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明显在避重就轻。
“结果光顾着争了,谁也没看路!走到一个路口,红灯刚跳,我们俩还在那比划呢,结果侧面冲出了一辆……大运。”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我当时人都傻了,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是这家伙!”
龙雄抬手指向真士,语气充满了感激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真士他一把抓住我胳膊,狠狠把我往旁边的人行道上甩了出去!我被他甩得飞出去老远,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喏,脖子和脑袋就是这么磕碰扭伤的,手臂也擦破了。”
他顿了顿,看向真士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自己呢?那大运……就那么结结实实、‘砰’地一声撞在他身上!我当时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被撞飞出去……飞得老高了。”
龙雄的声音哽住了,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平复了一下情绪:
“结果……救护车来了,医生护士七手八脚把他抬上去,我还以为……可到了医院,一检查……医生都惊了!”
“医生都说他这身体素质强得不像话,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换成普通人,被那种吨位的车正面撞飞,十条命也没了!这不,就给裹成这样了,得躺上几个月好好养着。”
病房里一片寂静。
真那和遥子听得脸色煞白,后背发凉。
尤其是真那,看着哥哥那副惨状,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后怕得浑身发抖。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许墨听完龙雄的叙述,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在了真士身上。
被大运撞飞十几米,全身多处骨折却没有致命伤,还能保持清醒……
哦,看来是自己附身的那段时间给这具身体做的强化措施起效果了,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救他一命。
“那你们……”许墨收回目光,语气平静地问出了关键问题,“当时到底在争什么?争得那么投入,连命都不要了?过马路都不看车?”
这个问题一出,病床上的两个人——龙雄和真士——身体同时一僵。
龙雄脸上那点庆幸和后怕瞬间凝固。
他眼神飘忽,不敢看许墨,更不敢看自己的妹妹和真那,只是含糊其辞地嘟囔:
“啊……那个……就是……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学术问题……对!学术讨论!有点激烈了……”
真士的反应更直接,被裹在石膏里的身体似乎想动一下表示否认,结果牵动了伤处,喉咙里发出一阵痛苦的“嗬嗬”声。
唯一能自由活动的眼睛也拼命地眨巴着,眼神里充满了“求别问”、“求放过”的强烈恳求和……社死的绝望。
他们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反而激起了许墨更大的疑惑。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学术讨论?骗鬼呢!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许墨身边的澪,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清澈的蓝眼睛里带着纯粹的好奇:“墨,他们到底在争什么呀?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澪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真那和遥子也停止了哭泣,红肿的眼睛带着同样的疑问看向许墨,又看看自己那明显心虚得不行的哥哥。
许墨看着眼前两张写满“求别说”的尴尬脸孔,又看了看身边澪纯然求知的眼神和真那、遥子困惑的目光,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恶趣味。
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让病床上两人瞬间毛骨悚然的弧度。
“想知道?”许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他没有直接回答澪,而是微微垂眸,像是在感受什么,又像是在倾听某个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
片刻后,他抬起头,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本书。
【嗫告篇帙】
在龙雄和真士惊恐万状的眼神注视下,许墨平静地、一字一句地复述道:
“他们当时,一个说‘我妹妹真那天下第一可爱!懂事体贴,宇宙无敌!’”
“另一个立刻反驳‘放屁!我妹妹遥子才最可爱!活泼开朗,宇宙无敌最棒!’”
“然后,一个喊‘真那最棒!’”
“另一个吼‘遥子才最棒!’”
“就这么一路争,一路比划,谁也不服谁……”
许墨顿了顿,目光扫过已经完全石化、瞳孔剧烈地震的真那和遥子,最后落回病床上那两个恨不得立刻原地去世的“伤员”身上,慢悠悠地补上了最后一刀。
“然后……就都没看路,被那辆‘宇宙无敌’的大运给撞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病房陷入了一种绝对的、死寂般的沉默。
时间仿佛凝固了。
真那和遥子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了天灵盖。
她们的目光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从许墨平静的脸上,挪到了自己哥哥身上。
龙雄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颈托似乎都阻挡不住他想把脑袋缩进胸腔里的冲动,他死死闭着眼睛,一副“让我死吧”的表情。
真士更惨,他连撇过脑袋都做不到,唯一能动的眼睛绝望地翻着白眼,死死盯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他最后的救赎。
石膏包裹下的身体似乎因为极度的羞耻而微微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濒死般的“嗬嗬”声。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名为“社死”的浓烈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几秒钟后。
“哥——!!!” 真那和遥子同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那声音里充满了羞愤欲死的抓狂和难以置信的崩溃。
她们的脸颊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头顶简直要冒出实质性的蒸汽!
“你……你们……就因为……因为这个?!”真那指着真士,手指都在抖,声音都劈叉了。
“在……在大马路上?!争……争这个?!还……还差点被车撞死?!”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碎成了渣渣。
遥子更是直接扑到龙雄床边,又羞又气,用力捶打着他没受伤的那条胳膊(不敢碰脖子):
“哥!你要死啊!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你……你……丢死人了!!”
她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龙雄被打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反抗,只能小声辩解:“我……我就是实话实说嘛……遥子本来就……”
“你还狡辩!”遥子尖叫着打断他,脸更红了。
真士那边,真那也气得跺脚,对着动弹不得的哥哥吼道:
“哥!你……你幼稚不幼稚!多大了还跟人比妹妹?!你……你……”
她“你”了半天,看着哥哥那副惨样,又心疼又气恼,最终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羞愤地别过脸去。
许墨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羞愤欲绝的两对兄妹,又看了看病床上两个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罪魁祸首”,无奈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他抬手制止了真那和遥子即将爆发的第二轮声讨。
“行了。”许墨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瞬间压下了病房里混乱的羞愤气氛。
“人没事就是万幸。真那,遥子,你们俩留在这里陪着他们。我和澪去把医药费缴一下。”
他实在不想再看这尴尬到令人脚趾抠地的场面了。
真那和遥子虽然依旧羞愤难当,脸颊通红,但听到许墨的安排,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滔天巨浪,各自气鼓鼓地坐 回了自己哥哥的床边。
只是眼神依旧带着强烈的谴责和“回去再跟你算账”的意味。
许墨拉着澪的手,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满了“社死”气息的病房。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令人窒息的尴尬。
两人朝着缴费处的方向走去。
澪一直沉默着,似乎在努力消化刚才病房里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她的小手被许墨温暖的大手包裹着,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
终于,她忍不住抬起头,清澈的蓝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不解,小声问道:
“墨……为什么呀?”
“嗯?”许墨侧头看她。
“为什么他们……会为了争论‘谁的妹妹更可爱’这种事情……那么认真?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
澪的眉头微微蹙起,她显然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执着。
“可爱……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吗?就像……我觉得墨做的咖啡最香,真那可能觉得草莓冰沙最好吃……这有什么好争的呢?”
她的问题天真又直指核心,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懵懂。
许墨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澪。
他看着眼前这个银发蓝眸、美得不似凡尘、此刻却因为一个简单的人类情感困惑而微微歪着头的女孩,心头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
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澪细腻光滑的脸颊,动作带着无比的珍视。
“因为啊,”许墨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走廊里:
“在在乎的人眼里,自己珍视的那个人,就是全世界最独一无二、最闪闪发光的存在。”
“她的可爱,她的好,是不容置疑、不容比较的。哪怕别人觉得再普通,在自己心里,她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他微微俯身,让自己的视线与澪平齐,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她有些懵懂又渐渐泛起羞涩红晕的脸庞,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道:
“就像如果有人敢在我面前说,我家澪不可爱……”
许墨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危险却又无比宠溺的弧度,眼神却异常明亮而坚定:
“那我肯定要跟他好好‘理论理论’,掰扯掰扯,直到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止。”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澪的心湖里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她呆呆地看着许墨近在咫尺的、写满了认真和独占欲的俊脸,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一个小小的、脸红的自己。
“轰”的一下,巨大的热意从心脏直冲头顶,瞬间染红了澪的整张脸,连小巧的耳垂和纤细的脖颈都变成了诱人的粉色。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狂跳,像是揣了一只不听话的小兔子,几乎要蹦出来。
“墨……!”澪发出一声细若蚊呐的娇嗔,下意识地低下头,她害羞地、用力地扯了扯许墨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滚烫的脸颊藏起来,但那红晕却一直蔓延到了雪白的颈项。
走廊惨白的灯光下,少女羞红的侧脸美得惊心动魄。
许墨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带着无尽的纵容和满足。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微凉的小手,牵着她,继续朝着缴费处走去。
安静的走廊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脚步声,以及澪那依旧狂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