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秘藏与京城暗涌
陆景渊的靴底碾过破庙院中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风卷着野草的涩气钻进衣领，他抬手按了按腰间的佩剑，目光扫过正殿门口那几缕新鲜的脚印——脚印边缘沾着湿润的泥土，鞋纹是京城“同顺斋”的样式，鞋尖还沾着一点宫墙特有的朱砂灰，显然是半个时辰内刚有宫里出来的人离开。
“大人，门轴刚上过油，是‘凝香阁’的护木油。”亲卫压低声音，指尖蹭了蹭木门轴，淡褐色的油脂在指腹泛着光。陆景渊点头，这油上个月三皇子府刚采买了十斤，寻常人根本用不起。亲卫推开木门时，“吱呀”的闷响里，一股混杂着霉味与油纸的气息扑面而来，比院外浓郁数倍，像是有无数秘密被封在这昏暗的殿宇中。
正殿内只有几缕阳光从破窗纸漏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斑。陆景渊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角落的油纸包上——十几包包裹用粗麻绳捆得紧实，绳结是宫中特有的“双环扣”，旁边散落的空油纸袋口，还残留着黑褐色粉末。他弯腰捡起一个纸袋，凑近鼻尖轻嗅，那气息与沈清沅装叶甲的袋子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几分龙涎香的味道——这是三皇子最爱的熏香，去年陛下还赏过他一匣子，绝不会错。
“大人，木箱里有虫！”亲卫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陆景渊走过去，只见亲卫掀开的黑布下，一口木箱铺着细土，土面上爬满了黑褐色小虫，正是薄荷田里的叶甲，虫身比寻常的更亮，显然是被精心培育过的。土中还嵌着白色小颗粒，用匕首尖挑开一颗，轻薄的外壳里藏着细小的虫蛹，蛹壳上竟还沾着龙涎香的痕迹。木箱内壁贴着张纸条，小楷写着“秦州东片田，五日铺满”，字迹娟秀却透着狠厉，是三皇子贴身幕僚周先生的手笔。
陆景渊捏起一个未开封的油纸包，指尖能摸到里面颗粒状的硬物。亲卫用小刀划开一角，倒出的除了虫卵，还有暗红色粉末——竟是晒干的薄荷茎叶磨成的粉，显然是刻意用来引诱叶甲啃食薄荷苗的。
“地窖门在后面。”亲卫引着他绕到正殿后侧，干草堆下藏着一扇铁门，锁孔周围沾着新鲜的楠木木屑——四皇子在江南苏州有座楠木庄园，去年刚翻新过，这木屑的成色正是新伐的楠木。两人合力撬开铁锁，阴冷的气息裹挟着松烟墨味扑面而来，那是四皇子写密信时必用的墨。
火把的光线下，地窖内十几只楠木木箱整齐排列，箱盖大多敞开，地面散落着刻“四”字的玉佩，还有一张揉皱的信纸。陆景渊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让他瞳孔骤缩：“三皇子殿下钧鉴，虫种已投秦州各村落，四日后可成灾。臣备妥赈灾粮藏于城外粮仓，待乱起便收拢农户，借民心求陛下立殿下为太子。江南商号备五十万两，助殿下填户部亏空——四皇子敬上”
“一个禁足府中，一个关在牢里，竟还能闹出这么大动静。”陆景渊将信纸攥紧，指腹摩挲着纸面，寒意从心底翻涌。他此次来秦州，明着护沈清沅查薄荷减产，实则奉陛下密令盯紧这两人，却没料到，他们被限制自由，仍能通过幕僚、亲信传递消息，策划出这样一场阴谋。
就在这时，亲卫捧着密信快步跑来，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大人，京城急报！天牢传来消息，四皇子自尽了！可牢卒说，昨晚看到一个身形与四皇子相似的人，跟着三皇子府的周先生从侧门离开，走时还戴了帷帽，像是刻意遮掩容貌！”
陆景渊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哪是什么自尽，分明是假死脱身。三皇子怕四皇子留在牢中夜长梦多，更怕他被陛下提审时吐露实情，索性演了一出“自尽”的戏码，借着周先生把人从侧门送走，既撇清了自己的干系，又保住了这颗还有用的棋子。他将密信塞进怀中，对亲卫道：“立刻传信给京城暗线，盯着周先生的行踪，还有所有离开京城的水路、陆路，务必找到四皇子的踪迹；地窖这边封死，派两队人日夜看守，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京城·沈府书房
沈修捏着密信的手指微微颤抖，信纸边缘被捏得发皱，烛火跳动间，他鬓角的白发都泛着霜气。林念坐在对面，捧着凉透的茶，声音带着几分凝重：“四皇子哪是自尽，分明是假死！三皇子这是把人藏起来了，怕是以后还要用他做别的事。”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沈修将密信放在桌上，指尖点着“侧门离开”四字，“把四皇子送走，既免了他被陛下审问的风险，又能让外界以为‘虫灾主谋已死’，好让自己借着赈灾的由头安心捞权。可他忘了，四皇子那般阴鸷的性子，怎会甘心做棋子？说不定哪天就会反过来咬他一口。”
林念皱眉：“可现在最棘手的是，三皇子借着‘四皇子自尽、虫灾未平’的由头，刚递了奏折要五十万两赈灾款，还推荐亲信李大人去秦州主持赈灾。他都被禁足了，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伸手。”
“禁足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幌子。”沈修走到窗边，望着沉沉夜色，“他府里的幕僚能自由出入，户部的亲信还在替他做事，要递奏折、安排人，根本不是难事。李大人去年克扣过江南冬衣款，让他去秦州，那五十万两银子怕是要被他们两人分了，农户们连一粒米都见不到。”
书房门被推开，林大人拿着奏折进来，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沈修，你看这奏折里的‘受灾图’，画的根本不是秦州薄荷田！我托人去秦州采买过薄荷，那边的田埂是碎石铺的，可画里却是土路，明显是照着三皇子府的‘江南春意图’改的！他这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沈修拿起奏折，扫过上面“民生疾苦”“臣心忧虑”的字句，冷笑一声：“贼喊捉贼罢了。他自己放的虫子，现在倒成了忧国忧民的皇子。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料到清沅和陆景渊在秦州找到的虫种、虫卵，还有地窖里的信纸，都是能戳穿他的证据。”
“可陛下现在对三皇子还存着几分疼惜，咱们要是直接拿这些证据反驳，他怕是要哭着去陛下面前卖惨，说我们‘借灾打压皇子’。”林大人揉着眉心叹气，“而且四皇子假死脱身，没了活口对质，三皇子大可以推说‘是四皇子私下勾结我的幕僚，我毫不知情’。”
林念忽然开口：“不如让清沅和陆景渊在秦州先动手？他们现在已经能用生石灰杀虫卵，只要尽快控制住虫灾，三皇子的‘赈灾’理由就站不住脚。另外，让他们盯着李大人，只要李大人敢在秦州贪墨赈灾款，或者和三皇子的人联系，咱们就抓个现行，到时候证据确凿，陛下总不能再偏袒。”
沈修眼前一亮，拍着桌子：“说得对！我这就写信给清沅和陆景渊，让他们加快控制虫灾的速度，同时盯紧李大人的行踪，一旦抓到把柄立刻传回京城。林大人，你这边去户部盯着，看三皇子的人有没有暗中调动银两，咱们双管齐下，不信治不了他！”
林大人点头起身，烛火依旧跳动，窗外乌云渐散，一点月光落在密信上，像是在无声提醒——三皇子和四皇子的阴谋还没结束，这场围绕薄荷田的争斗，远没到收尾的时候。
秦州·东片薄荷田
沈清沅蹲在田埂边，指尖捏着生石灰与细土的混合物，轻轻撒在有虫卵的土壤上。生石灰遇水后微微发热，散发出淡淡的涩味，她凑近看了看，土中的白色虫卵已经开始变形，外壳渐渐变得脆弱，心里松了口气——这法子果然管用。
“清沅，京城有消息了。”陆景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清沅转过身，看到他手中拿着一封密信，脸色比刚才去破庙时更沉了些。她擦了擦手上的泥土，快步走过去：“是父亲的信吗？四皇子的事……真的是假死？”
陆景渊将密信递给她，声音带着几分低沉：“嗯，天牢的侧门当晚有可疑人员离开，身形和四皇子相似，是三皇子的幕僚周先生接应的。沈大人还说，三皇子已经递了奏折，要五十万两赈灾款，派了亲信李大人过来主持赈灾。”
沈清沅展开密信，快速浏览一遍，手指微微收紧——三皇子假死送走四皇子，又借着赈灾伸手要权，心思缜密得可怕。她抬头看向陆景渊，眼中满是坚定：“那我们更要加快速度！现在生石灰杀虫卵的效果很好，再过两天，就能把东片田的虫卵清理干净，到时候就算李大人来了，三皇子的‘赈灾’理由也站不住脚。而且我们可以盯着李大人，只要他敢和三皇子的人联系，或者贪墨银两，咱们就抓他的把柄！”
陆景渊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忙碌的农户身上——他们挥着锄头，将混合好的生石灰细土撒在田里，脸上满是希望。他伸手拍了拍沈清沅的肩膀，声音带着几分暖意：“放心，有我在。咱们先把虫灾解决，再等着李大人过来，给他准备一份‘大礼’，绝不能让三皇子和四皇子的阴谋得逞。”
沈清沅笑了笑，转身继续往田里走。阳光洒在薄荷苗上，虽然有些叶子还是枯黄的，但她知道，只要守住这片田，抓住背后的黑手，秦州的农户们就能保住今年的收成，而那些藏在暗处的阴谋，终会被阳光彻底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