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死寂。
这是林凡意识恢复后的第一感觉。
他仿佛悬浮在无边的虚无之中，唯有右肩处那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与周身冰冷海水及体内微弱镇压之力对抗的灰色纹路，提醒着他依旧“存在”。剧烈的痛苦并未消失，而是化作了一种深入骨髓和灵魂的冰冷钝痛，如同被冰封了千万年。
他不知道自己下沉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处何方。四周是绝对的黑暗，神识在此地受到极大压制，只能勉强感知到周身数丈范围——一片空旷、冰冷、毫无生机的海水。这里的水灵气异常稀薄，反而充斥着一股与寂灭气息隐隐共鸣的、更古老、更沉重的“死气”。
“黑煞渊……”林凡脑海中闪过之前幽冥教众提到的这个名字。看来这并非普通海域，而是一处绝地。寻常修士坠入此地，恐怕顷刻间就会被这无处不在的死气侵蚀，化为枯骨。也正因如此，那寂灭之力在此处反而显得如鱼得水，侵蚀速度虽被《镇狱古经》和澜沧传承的力量勉强延缓，却并未停止，依旧在顽固地向着他的心脉和头颅蔓延。
照此下去，他迟早会被彻底同化，变成这黑暗深渊的一部分，一具拥有寂灭法则的……行尸走肉。
必须找到转机！
林凡强忍着无处不在的冰冷与侵蚀之痛，集中起残存的所有意志，不再仅仅被动地维持那脆弱的平衡，而是主动地，将神识与感知向着这片死寂的黑暗深处，小心翼翼地探去。
《镇狱古经》的镇压之意，在此地似乎受到某种环境的加成，虽不足以驱散寂灭，却让他对周围“异常”的法则波动更加敏感。而澜沧水府的传承，那些关于水脉、封印的记忆碎片，也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被激发，隐隐指引着某种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几个时辰。
就在林凡的意识因消耗过度而再次开始模糊时，他的感知边缘，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周围死寂格格不入的“律动”。
那律动……带着一种熟悉的镇压与封禁的气息，虽然残破不堪，几乎要被周围的死气彻底磨灭，但其本质，竟与《镇狱古经》以及碧波水府中那些石碑的气息，同出一源！
“难道……”林凡心中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混合着强烈的求生欲涌上心头。他强行催动近乎枯竭的灵力，如同黑暗中盲目的游鱼，朝着那律动传来的方向，艰难地“游”去。
越是靠近，那律动越是清晰。同时，周围海水的死气也越发浓郁，甚至开始凝聚成肉眼可见的黑色絮状物，缠绕上来，试图侵蚀他的护体灵光（尽管已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右肩的寂灭纹路也再次活跃，仿佛遇到了“邻居”，发出贪婪的悸动。
林凡不管不顾，左臂划水，凭着意志前行。
终于，在穿透一层粘稠如胶质的黑色死气屏障后，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前方并非海底，而是一片相对空旷的、被无形力场撑开的海水空间。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块巨大无比的、残缺不堪的黑色石碑！
这石碑的材质，与碧波水府中那被墟晶侵蚀的残碑一模一样！上面刻满了古老而复杂的符文，大部分已经黯淡无光，甚至碎裂，但仍有小部分在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带着镇压与净化意味的蓝色光芒。正是这些残存的光芒，形成了这片小小的“净土”，勉强抵御着周围无尽死气的侵蚀。
而在石碑的基座处，林凡看到了更让他心惊的东西——数块散落的、闪烁着幽暗灰光的晶体碎片！它们的气息，与他炼化的那枚墟晶同源，但更加狂暴、不稳定，仿佛是被这石碑强行击碎、封印在此地的！
这里，是一处古老的上古封印节点！而且，是一处已经被归墟之力严重侵蚀、濒临崩溃的节点！这石碑，正在与这些墟晶碎片进行着漫长而绝望的对抗！
林凡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那些墟晶碎片，又看了看自己右肩那躁动不安的灰色纹路，一个极其大胆、堪称玩火自焚的想法，不可抑制地涌现！
他体内的寂灭法则，渴望“同类”和“饵食”。而这些被封印的、无主的墟晶碎片，正是最极致的“饵食”！如果……他能利用《九幽噬天经》和混沌元婴的特性，冒险吞噬这些碎片……
风险是毁灭性的！他可能瞬间被更庞大的寂灭之力撑爆、同化，步那石碑镇压之物的后尘。
但机遇也同样巨大！若能成功，他不仅能补充近乎枯竭的本源，甚至可能借此机会，以战养战，利用更强大的外来寂灭之力，反过来“驯服”或者“整合”体内那丝原本失控的法则！混沌元婴的包容特性，是他唯一的依仗！
这是赌博，赌上一切，包括灵魂的存续！
看着右肩那已经蔓延到胸口的灰色纹路，感受着生命力不可逆转的流逝，林凡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然。
他没有退路了。
与其在这死寂的深渊中慢慢被侵蚀至死，不如主动拥抱这毁灭的力量，在绝对的死境中，杀出一条生路！
他艰难地“游”向那巨大的残碑，无视了那些躁动的墟晶碎片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他选择了一块相对较小、气息也最不稳定、似乎即将被石碑彻底磨灭的碎片。
在残碑那微弱的蓝色光芒照耀下，林凡盘膝悬浮于水中，左手法诀引动，将最后一丝混沌灵力，以及那微弱的业火星光、残存的功德之意，全部凝聚在左手掌心。
然后，他伸出左手，没有直接触碰，而是隔空对着那块选定的墟晶碎片，运转了《九幽噬天经》！
“噬——源——！”
一股微弱却带着决绝意志的吞噬之力，笼罩了那块墟晶碎片！
嗡！！！
仿佛被激怒的凶兽，那块墟晶碎片猛地爆发出滔天的灰暗光芒！比林凡之前炼化那块精纯十倍不止的寂灭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吞噬的通道，疯狂涌入林凡体内！
“噗——！”
林凡全身剧震，七窍之中瞬间渗出黑色的血液，整个人如同被投入了炼狱之火与幽冥之冰的夹缝中！右肩的灰色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蔓延、加深，瞬间覆盖了他大半胸膛，甚至向着左臂和脖颈攀爬！
他的意识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这狂暴的力量冲垮，身体表面开始出现龟裂，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
然而，就在这彻底毁灭的边缘，他丹田内那一直黯淡的混沌元婴，仿佛被这外来的、更庞大的寂灭洪流彻底激活了！
元婴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不再是混沌，而是化作了两个微缩的、缓缓旋转的漩涡！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本源、包容万物的气息，从元婴深处爆发！
《九幽噬天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发运转，不再是细流，而是化作了狂暴的漩涡，主动迎向那涌入的寂灭洪流！吞噬！炼化！不是驱散，不是排斥，而是要将这极致的“死”，纳入混沌的“生”之循环！
与此同时，《镇狱古经》的符文与澜沧水府的传承印记也在他识海中疯狂闪烁，借助着残碑散发出的同源镇压之意，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和疏导的渠道，帮助混沌元婴约束、引导着这股毁灭性的力量！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林凡的身体成了最惨烈的战场。他的肉身在崩裂与修复的边缘反复横跳，神魂在沉沦与清醒的界限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块较小的墟晶碎片彻底黯淡、化为齑粉时，林凡体内那狂暴的寂灭洪流，终于被混沌元婴强行纳入，与原本那丝寂灭法则融合、压缩，最终，在他的混沌元婴的眉心，凝聚成了一枚极其微小、却无比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灰色符文。
这枚符文形成的刹那，右肩乃至胸膛那疯狂蔓延的灰色纹路，如同受到了至高指令，瞬间停止了侵蚀，并且开始缓缓收缩，最终，在他的右臂肩头，凝聚成了一个与元婴眉心符文一模一样的、拳头大小的复杂灰色印记。
这印记不再散发失控的侵蚀气息，而是变得内敛、深沉，如同沉睡的火山，其中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寂灭力量，却暂时……臣服于林凡的意志之下。
林凡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混沌与死寂之色交替闪过，最终归于平静，只是那瞳孔深处，似乎多了一丝看透万物终焉的淡漠。
他成功了吗？
他活了下来，并且似乎初步掌控了更强大的寂灭之力。修为虽未突破，但混沌元婴变得更加凝实，灵力之中那丝寂灭特性也壮大了数倍，变得如臂指使。
他抬起左手，心念微动，指尖一缕灰气缭绕，周围的死气仿佛遇到了君王，纷纷退避。
然而，他也付出了代价。肉身伤势依旧沉重，右臂彻底被寂灭印记占据，无法恢复原状，变成了一种类似“法则承载器”的存在。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的情感似乎变得更加淡漠，对“生”的眷恋减弱，对“死”的认知加深。
他看了一眼那巨大的残碑和其他几块依旧被封印的、更大的墟晶碎片，没有再去触碰。现在的他，还无法承受更多。
“该离开了……”林凡望向头顶无边的黑暗，感受着体内那股沉寂而强大的力量，眼神复杂。
这一次，他不是被动漂流，而是主动的……回归。
黑煞渊上空，海面依旧平静。但一股隐晦而令人不安的气息，正从深渊之下，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