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坏掉的自行车
六月的风裹着栀子花的甜香，漫过青石板铺就的老街，也漫过林晓妍自行车的车筐。车筐里放着半块没吃完的绿豆糕，是早晨苏逸辰塞给她的，油纸袋上还印着巷口老字号点心铺的梅花纹，此刻正随着车轮的滚动轻轻晃悠，像揣着一颗雀跃的小小心脏。
这是苏逸辰送给林晓妍的第一辆自行车，也是她16岁生日最珍贵的礼物。在此之前，林晓妍每天要提前四十分钟出门，沿着老街快走二十分钟到公交站，再挤三站路的公交去学校。遇到下雨天，伞沿挡不住斜飘的雨丝，裤脚总会溅上泥点，到了教室要偷偷在座位上蹭半天，生怕被同学看见。
生日那天傍晚，苏逸辰把她带到自家车库时，林晓妍还以为是要送她别的东西——毕竟苏逸辰总记得她随口提过的小事，上次她念叨了句“物理实验器材箱太重”，没过三天，轻便的铝合金箱子就出现在了她的书桌旁。可当车库的感应灯亮起，照亮那辆银灰色的自行车时，林晓妍的呼吸都顿住了。
车架是细细的流线型，正好适合她的身高，车把上缠着米白色的防滑胶带，握在手里软乎乎的，车座还贴心地套了层透气的棉垫，连车铃都是她喜欢的清脆铃声，一按就像风铃在响。苏逸辰当时靠在车库的门框上，指尖夹着刚拆封的车锁，语气故作随意：“看你每天赶公交太麻烦，这个……你骑着上学方便。”
林晓妍记得自己当时没忍住，眼泪差点掉下来。她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外婆身体不好，能把她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从来没给她买过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伸手摸了摸冰凉的车架，又快速收回手，怕把指纹印在上面，小声说：“会不会太贵了？我……”
“不贵，”苏逸辰打断她，走过来把车锁递给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愣了一下，他又很快移开目光，“就是普通的代步车，坏了再修就是。”
从那天起，林晓妍的上学路就变了模样。她每天早晨七点出门，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穿过老街，风从耳边吹过，能闻到路边早点铺飘来的油条香，能看见巷口卖花的老奶奶在整理新鲜的茉莉。有时候苏逸辰会开车跟在她后面一段路，直到看到她拐进学校的小巷才离开——他从不说，是林晓妍偶然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心里暖了好几天。
这天下午放学，天空有点阴沉，像是要下雨。林晓妍收拾好书包，把物理作业本仔细放进车筐，又检查了一遍车铃，确认能响才推着车走出校门。刚骑上老街的石板路，天边就滚过一声闷雷，她加快了蹬车的速度，想着赶在下雨前到家，还能帮外婆把晾在院子里的衣服收进来。
自行车的链条一开始没什么异常，还是像往常一样顺畅，车轮碾过石板路的缝隙，发出“咯噔咯噔”的轻响。可骑到老街中段的石桥时，林晓妍突然觉得脚下一轻，紧接着“咔嗒”一声脆响，链条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下子松了下来，缠在齿轮上。
她下意识地捏紧刹车，自行车猛地停下，她差点从车上摔下来，还好及时扶住了车把。心跳还没平复，她就跳下车，蹲在路边查看情况——链条果然断了，断口处的铁环还勾着齿轮，车轮根本转不动。
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路边的梧桐树叶“哗哗”响，几片叶子落在她的脚边。林晓妍试着把链条往齿轮上挂，可铁环又硬又滑，她的指尖被蹭得发红，链条却还是松松垮垮地垂在地上。她抬头看了看天，乌云越积越厚，已经开始有零星的雨点落下来，砸在脸上凉丝丝的。
老街这段路平时人就少，这个点更是没什么行人，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林晓妍推着自行车往前走了几步，车轮因为链条卡住，推起来格外沉，没走几十米，她的胳膊就开始发酸。她停下来，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看着坏掉的自行车，心里又着急又无助。
外婆还在家等着她，要是下雨了，外婆肯定会担心；可现在自行车坏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回家。她掏出手机想给苏逸辰打电话，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半天又缩了回来——苏逸辰今天上午说过，下午要去邻市谈一个重要的项目，现在说不定还在忙，她不想打扰他。
雨点越来越密，打湿了她的书包肩带，也打湿了自行车的车座。林晓妍把书包抱在怀里，蹲在树下，看着眼前的自行车，鼻子突然有点酸。这是苏逸辰送她的礼物，她一直很小心地爱护，每次骑完都会擦干净车架，可现在它坏了，她连修都不知道该怎么修。
就在她眼眶发红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车灯从远处照了过来，随着“吱呀”一声刹车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她面前。林晓妍抬头一看，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苏逸辰的脸——他今天穿的还是上午那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眼神里满是焦急。
“怎么蹲在这里？”苏逸辰推开车门走下来，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发现是湿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下雨了怎么不找地方躲着？”
林晓妍站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指了指旁边的自行车：“车……车链条断了，我推不动。”
苏逸辰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蹲下身查看自行车的链条，手指碰了碰断口，又试着转了转车轮，抬头对她说：“是链条卡断了，得去修理店修。”他站起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林晓妍身上——外套上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裹住了她小小的身子，挡住了外面的风雨。
“你怎么来了？”林晓妍拉了拉外套的领口，小声问。
“张妈给我打电话，说你平时这个点早就到家了，今天到现在还没回去，”苏逸辰说着，从车里拿出一把伞，撑开递给她，“我担心你出什么事，项目谈完就赶紧赶回来了，还好在这儿找到你。”
张妈是苏逸辰家的保姆，平时也很照顾林晓妍，知道她每天什么时候放学。林晓妍听着，心里暖暖的，原来有人一直在惦记着她的安危。
苏逸辰走到副驾驶座旁，敲了敲车窗，对里面的司机说：“李叔，你先送晓妍回家，我把自行车推去修理店。”
“不用，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林晓妍连忙说，“我想看着它修好。”
苏逸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摇了摇头：“雨太大了，你跟着我会淋湿的。听话，先回家，等我修好了就给你送过去。”他说着，把伞塞进她手里，又帮她拉开车门，“快上车，别让外婆等急了。”
林晓妍还想说什么，可看着苏逸辰坚定的眼神，只好点了点头，坐进了副驾驶。车子发动的时候，她从车窗里看着苏逸辰推着自行车往前走，他的后背很快就被雨水打湿，可他还是走得很稳，生怕把自行车再碰坏了。她握着手里的伞，伞柄上还残留着苏逸辰的温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软的，暖暖的。
回到家时，外婆果然在门口等着，看到她回来，赶紧拉着她进屋，给她找干毛巾擦头发。林晓妍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外婆，外婆听了，笑着说：“逸辰这孩子，心思细，对你也上心，你要好好谢谢人家。”
林晓妍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苏逸辰的外套，外套上的栀子花香还没散，和家里的茉莉香混在一起，很好闻。她时不时地看向窗外，盼着苏逸辰能早点回来。
雨下了大概一个小时就停了，天边渐渐露出了晚霞，把云朵染成了粉色。林晓妍刚把苏逸辰的外套洗干净晾在院子里，就听到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跑过去开门，看到苏逸辰站在门口，手里推着那辆银灰色的自行车，车把上系着一个粉色的蝴蝶结，在晚霞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好看。
“修好了？”林晓妍惊喜地问，伸手摸了摸自行车的车把，还是像以前一样光滑。
“嗯，链条换了新的，还帮你调了刹车，”苏逸辰说着，把自行车推到她房间门口，“以后骑的时候注意点，要是再坏了，别自己扛着，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林晓妍点了点头，看着车把上的粉色蝴蝶结，突然想起自己16岁生日那天，苏逸辰把自行车送给她时的样子。她抬头看向苏逸辰，他的头发还没完全干，发梢滴着水珠，落在他的衬衫领口上，可他的眼神却很亮，像盛着晚霞的光。
“苏逸辰，”林晓妍小声叫他的名字，“谢谢你。”
苏逸辰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跟我还客气什么？快把车推进屋吧，别再淋到雨了。”
林晓妍推着自行车走进房间，把它靠在窗边。窗外的晚霞还没散，粉色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自行车的车架上，也落在车把上的蝴蝶结上。她伸手碰了碰蝴蝶结，软乎乎的，心里也软乎乎的。
那天晚上，林晓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苏逸辰冒雨找她的样子，想起他推着自行车去修理店的背影，想起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时的温度。她知道，苏逸辰对她的好，从来都不是随便说说，而是藏在每一个细节里——是每天跟在她身后的车，是塞在她手里的绿豆糕，是坏了又修好的自行车，也是车把上那个粉色的蝴蝶结。
后来，那辆自行车林晓妍骑了很多年，直到她考上大学，去了别的城市。车把上的粉色蝴蝶结早就掉了，车架也有了一些划痕，可她一直没舍得扔。每次看到它，她都会想起16岁那年的夏天，想起那个下雨的傍晚，苏逸辰站在她面前，对她说：“以后车坏了别自己扛着，给我打电话。”
那句话，像一颗种子，种在她的心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长出了温暖的花。她知道，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总会有人像那天一样，带着光，出现在她的身边，为她撑起一把伞，帮她修好“坏掉的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