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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陆法和

梁朝年间,江陵百里洲的芦苇荡深处,住着个怪人。这人穿粗布僧衣,吃素食淡饭,住的草庐连门帘都没有,却自号“居士”,从不踏进城郭半步。他便是陆法和,脸上总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却像能看透人心,百里洲的人都说他是“活神仙”,可谁也摸不透他的底细。

那时侯景刚投降梁朝,满朝文武都觉得是天大的好事,唯有陆法和找到南郡的朱元英,平静地说:“檀越(对施主的尊称),贫道该和你一起去打侯景,为国家出点力。”朱元英愣住了,忙问:“侯景刚归降,为何要打他?”陆法和只淡淡一句:“该如此,便如此。”朱元英摸不着头脑,只当他随口说说,没放在心上。

没几年,侯景果然反了,率领叛军渡过长江,直逼江陵。朱元英慌了神,连夜划船去清溪山找陆法和,气喘吁吁地问:“侯景都要打过来了,这可怎么办?”陆法和正坐在草庐前晒草药,闻言抬了抬眼,慢悠悠道:“庄稼要等熟了才好收割,侯景也一样,等他‘熟’了,不用咱们动手,自会败落。檀越等着就是,急什么?”朱元英追问能不能打赢,陆法和却答:“能赢,也不能赢。”这话听得朱元英更糊涂了,可看着陆法和笃定的样子,又莫名放了些心。

没过多久,侯景派大将任约带五万兵马,去攻湘东王萧绎的江陵。叛军一路势如破竹,眼看就要兵临城下,湘东王急得团团转。这时,陆法和突然带着一群人找上门来——八百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蛮人弟子,个个腰挎弯刀,眼神锐利。陆法和对湘东王说:“贫道有兵马,愿去征讨任约。”

湘东王又惊又喜,忙派胡僧佑带一千多士兵,跟着陆法和一起出发。船队在江津码头集结时,陆法和登上主舰,忽然大笑起来,指着江面对众人说:“你们看,这江里藏着无量兵马,哪用怕任约那点人?”士兵们往江里看,只看见滚滚江水,什么都没有,可听陆法和说得真切,心里竟也多了几分底气。

开战那天,任约的船队黑压压一片,从上游冲下来。陆法和却不慌不忙,让弟子们在船头摆上香炉,自己盘腿坐下诵经。奇怪的是,原本顺风顺水的叛军船队,突然被一股逆流顶得寸步难行;而陆法和的船,却像有股力量推着,飞快地冲了过去。蛮人弟子们趁机跳上敌船,弯刀挥舞,叛军没一会儿就乱了阵脚。任约想坐船逃跑,刚划出去没多远,船桨突然断了,他“扑通”一声掉进江里,被士兵们生擒活捉。

消息传回江陵,湘东王又惊又敬,后来他登基成了梁元帝,想封陆法和为三公(朝廷最高官职)。有人不解,问元帝:“陆法和总说自己是求道之人,怎么能让他当三公呢?”元帝身边的大臣徐褒说:“他以道术自居,说不定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元帝点点头:“陆法和立了这么大的功,该受这个封。”于是派人去请陆法和入朝,封他为司徒。

可陆法和当了司徒没多久,就开始大规模聚集兵舰,看样子是想偷袭襄阳,再从武关打进北方。元帝得知后,连忙派人去阻止他。陆法和见了使者,把所有兵马都交了出去,平静地说:“贫道是求道的人,连梵天王的位置都不稀罕,怎么会觊觎君主的位子?只是和陛下有香火因缘,该来帮他解围罢了。如今陛下怀疑我,这也是定数,改不了了。”

之后,陆法和在府里设了供养仪式,做了许多大垍薄饼(一种粗陶碗装的薄饼),分给身边的人吃。没过多久,西魏的军队就打了过来,直逼江陵。陆法和想带兵去救援,元帝却派人拦住他,说:“江陵自己能破贼,你在郢州镇守就好,不用过来。”陆法和只好回到郢州,让人把城门刷成白色,自己穿上粗白布衫,用彩色布条斜系在身上,再用大绳勒住腰,坐在苇席上,一整天都没动。

后来,江陵城破,梁元帝被杀,梁朝灭亡的消息传来,陆法和又穿上之前那套“凶服”,接受梁人的吊唁。那些逃到西魏的梁朝人,后来在某地竟真的见到了陆法和之前做的垍薄饼——原来他早知道梁朝会亡,提前做了这些饼,像是在为王朝的覆灭送别。

再后来,有人说陆法和带着弟子去了百里洲的芦苇荡,再也没人见过他;也有人说,他成了仙,飞到天上去了。但无论他去了哪里,人们都记得:那个穿粗布僧衣的居士,能预知祸福,却不贪慕权势;能立下大功,却甘守平淡。他的故事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世间的浮躁与贪婪——真正有本事的人,从不需要用职位或权势证明自己;真正通透的人,早就明白“因缘自有定数,功过不必强求”的道理。

而那八百个蛮人弟子、一船破敌的江水、一碗送行的薄饼,也都成了梁朝旧事里最特别的注脚:比起争权夺利的喧嚣,坚守本心的平静,才是最难得的“道”;比起惊天动地的功业,懂得“知止不殆”的智慧,才是最珍贵的“能”。

2、王梵志

隋文帝年间,卫州黎阳县东十五里处,住着个叫王德祖的农户。他家院子里有棵老林檎树(类似沙果的果树),枝繁叶茂了几十年,每年都结满酸甜的果子,是王家夏天纳凉、秋天收果的好去处。可不知从哪一年起,树干上慢慢长出个瘿瘤,起初只有拳头大,三年过去,竟长得像斗一样圆滚滚,表皮干裂,看着像是要朽烂了。

这年秋天,王德祖看着那瘿瘤,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怕它烂透了伤着树干,便找了把锋利的斧头,想把瘿瘤砍下来。斧头刚碰到树皮,就听见“咔嚓”一声轻响,瘿瘤竟自己裂开了道缝。王德祖探头一看,吓得差点把斧头扔在地上:裂缝里裹着个小小的婴儿,闭着眼睛,像裹在胎衣里似的,气息却很平稳,小手还偶尔轻轻动一下。

王德祖又惊又奇,连忙把婴儿抱出来,用自己的粗布褂子裹好。他和妻子成婚多年没孩子,看着这从天而降的孩儿,只当是上天赐的缘分,当即决定收养他。夫妻俩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喂奶、换尿布,比待亲生的还上心。婴儿也争气,不吵不闹,长得白白胖胖,只是一直不会说话,王德祖夫妇虽有些着急,却也没多在意——只当是孩子开口晚。

直到孩子七岁那年的一天,他突然坐在院子里的林檎树下,抬头看着王德祖,清晰地开口问道:“是谁把我养大的?我又该叫什么名字呢?”

王德祖又惊又喜,蹲下身,把当年从林檎树瘿瘤里发现他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孩子听完,眨了眨眼睛,认真地说:“我从林木里来,又蒙您收养,不如就叫‘林木梵天’吧?后来觉得这名字太长,又改成‘梵志’。您姓王,我便跟着您姓王,叫王梵志,好不好?”

王德祖连忙点头:“好!好!就叫王梵志!”

自那以后,王梵志像是开了窍,不仅说话流利,还喜欢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没过多久,他竟能自己作诗了。他写的诗不像文人墨客那样讲究辞藻,全是大白话,却句句透着实在道理——有的劝人要孝顺,有的说别贪心,有的讲待人要和气,左邻右舍听了,都觉得说到了心坎里。

有一回,村里有户人家因为分家产吵得不可开交,儿子骂老子偏心,老子哭着说养儿不孝。王梵志路过,随口念了首诗:“兄弟须和顺,叔侄莫轻欺。财物同箱柜,房中莫畜私。”那户人家听了,顿时红了脸,吵吵闹闹的声音也停了,后来还主动和好了。

慢慢地,王梵志会作诗的事传遍了黎阳县,连县里的官员都派人来请他写诗。他还是那样,穿着粗布衣裳,住着王德祖的老房子,写的诗依旧简单直白,却总能点醒世人。有人问他:“你从树里来,是不是有什么神仙本事?”王梵志笑着摇头:“我就是个普通人,不过是见得多了,想说几句实在话,让大家日子过得顺心些。”

后来王德祖夫妇老了,王梵志悉心照料,直到他们安详离世。再后来,他离开了黎阳县,有人说他去了长安,有人说他去了江南,走到哪里,就把通俗易懂的诗写到哪里,劝人向善,教人明理。

人们渐渐忘了他是从树瘿里来的“奇孩儿”,却记住了王梵志这个名字,记住了他那些像家常话一样的诗。其实,王梵志的特别,从来不是“从树里来”的出身,而是他不管经历了什么,始终保持着一颗通透、善良的心——他用最简单的话,讲最实在的理,就像那棵孕育他的老林檎树,不张扬,却总能结出酸甜解渴的果子,滋养着身边的人。

这世间最珍贵的,从来不是什么“神仙来历”,而是无论身处何种境遇,都能守住本心,用自己的力量温暖他人、照亮人心。王梵志做到了,他的诗,他的故事,也像一粒种子,在时光里生根发芽,提醒着后人:善良不分出身,真诚自有力量。

3、王守一

唐贞观初年的洛阳城,朱雀大街上总能见到个特别的身影——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布衣汉子,背着个比人还高的大陶壶,壶口用青布塞着,走几步就吆喝一声:“卖药喽——能治旁人治不了的病!”这人自称终南山人王守一,他的药却古怪得很:有人哭着求他买药,他摇头不给,没过多久那人就病死了;也有没病的人想讨个“保健药”,他却硬塞过去,十几天后,那没病的人准会染上重病。洛阳人都说他的药“认人”,也都暗暗敬着他,没人敢随便招惹。

城里的柳家是出了名的富户,家主柳信一辈子攒下千金家业,却只有一个独子,宝贝得不行。这年柳家公子刚满二十,眉头上突然冒出个肉疙瘩,起初只有黄豆大,没几天就长到了核桃大小,摸上去软乎乎的,不疼不痒,可就是消不下去。柳信请遍了洛阳城里的名医,有的说要开刀割掉,有的说是什么“气血郁结”,开了方子喝了几十副药,那肉疙瘩不仅没小,反而隐隐透着点青色,柳家公子连带着也没了精神,整日愁眉不展。

有天,柳府的老管家从街上回来,喘着气对柳信说:“老爷,街上有个叫王守一的卖药人,听说能治怪病,不如请他来试试?”柳信本不抱希望,可看着儿子日渐憔悴的样子,还是咬咬牙:“备车,我亲自去请!”

找到王守一时,他正坐在街角的老槐树下,靠着大陶壶打盹。柳信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把儿子的病情一五一十说了,还再三恳求:“先生若是能治好犬子,柳家愿以百金相谢!”王守一睁开眼,上下打量了柳信一番,慢悠悠起身:“走吧,去看看你儿子。”

到了柳府,王守一没急着看公子的病,先让下人摆上香炉,点了三炷香,又端来酒肉,对着空气拜了拜,像是在祭祀什么。柳家父子看得一头雾水,却不敢多问。等祭祝完,王守一才走到柳家公子面前,盯着他眉头上的肉疙瘩看了片刻,伸手从背后的大陶壶里摸出个褐色药丸——药丸只有指甲盖大,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把药丸放进嘴里嚼烂,伸手敷在肉疙瘩上,又让下人再备些酒肉,自己坐在桌边喝起了酒。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柳家公子突然“哎哟”叫了一声,眉头上的肉疙瘩竟“噗”地破了个小口。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条小蛇从破口里钻了出来,落在地上——那蛇只有五寸长,身上的鳞片却五颜六色,红的像火、绿的像玉、金的像光,在阳光下看得人眼睛发花。小蛇落地后没停,竟还在慢慢变长,不过片刻就长到了一丈多,盘在地上像根彩色的柱子,吐着信子,却没伤人。

王守一这时已经喝完了壶里的酒,站起身对着大蛇大喝一声:“走!”那大蛇像是听懂了,突然腾起身子,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昏暗,云雾从蛇身下冒出来,裹住了大蛇和王守一。柳家父子和下人看得目瞪口呆,等云雾散了,院子里只剩下地上的几片彩色鳞片,王守一和大蛇早已没了踪影,柳家公子眉头上的肉疙瘩也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个疤痕都没留下。

后来,柳家公子恢复了精神,柳信也到处打听王守一的下落,却再也没人见过那个背着大陶壶的布衣汉子。有人说他是终南山的仙人,专门来洛阳救苦救难;也有人说那大蛇是他养的“灵物”,专门用来吸走人的病根。

不管王守一是什么身份,洛阳人都记得:那个古怪的卖药人,虽行事奇特,却有一颗救苦救难的心。他的故事也悄悄提醒着人们:真正的“本事”从不是用来炫耀的,而是在别人需要时伸出援手;真正的“奇人”也从不需要华丽的外表,粗布衣衫下,藏着的可能是最珍贵的善意。就像王守一的大陶壶,看着普通,里面装的却是能解人病痛的良药——有时候,最不显眼的人和事里,往往藏着最动人的温暖。

4、李子牟

唐朝时候,蔡王府里有个七公子,名叫李子牟。这人生得眉目清朗,穿件月白长衫往那一站,自带股爽利秀雅的气度;更难得的是才调高绝,尤其擅长吹笛——他指尖按在笛孔上,一管玉笛能吹出春燕拂柳,也能奏出秋江映月,听过的人都说,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能比他吹得好的。

那年孟春望夕,李子牟客游荆门,正巧赶上江陵的老习俗。江陵这地方,每到正月十五晚上,沿江两岸要挂满“影灯”:细竹做骨,糊上彩纸,有的画着嫦娥奔月,有的描着渔舟唱晚,一到傍晚点亮,整条江像落了满岸的星星。士女们穿着罗裙锦衫,手挽着手沿江逛;杂耍的敲着铜锣翻筋斗,舞狮的踩着鼓点晃脑袋,说书的拍着醒木讲古事,人声、笑声、锣鼓声裹在江风里,热热闹闹能传到半里外去。

李子牟和几个朋友站在江边的酒楼里,看着楼下的喧腾,其中一个朋友笑着拍他肩膀:“子牟,你总说你吹笛最妙,今儿这么多人,你要是能让这满街喧哗停了,我们就请你喝最烈的烧春酒!”

李子牟挑了挑眉,从腰间解下一支玉笛——那笛身莹润得像浸了水的暖玉,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是先帝亲自赐给他的。他指尖摩挲着笛身,轻笑一声:“这有何难?你们看着便是。”

说着,他走上酒楼的轩窗,推开雕花木窗。江风裹着灯影吹过来,拂动他的长衫。他把玉笛凑到唇边,手指轻轻一按,第一声笛音就飘了出去——那声音清得像刚融的雪水,顺着江风绕着楼转了圈,又慢悠悠漫到街上。

原本敲锣的杂耍艺人手一顿,锣声戛然而止;舞狮的汉子脚一停,狮子头耷拉下来;连哭闹着要糖的小孩都忘了哭,仰着头往楼上看。沿江的人全静了,密密麻麻的人影站在灯影里,只有那笛音在空气里飘——时而像春鸟在枝头跳,时而像江水在石上淌,听得人心里软软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直到笛音落了好一会儿,才有个穿红袄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问:“娘,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呀?好好听。”人声、锣鼓声这才慢慢又响起来,却比刚才轻了些,像是怕扰了刚才那阵清韵。

李子牟放下玉笛,心里免不了有些得意——毕竟能让万众寂然,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可没等他和朋友说话,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吟诗声:“月照江楼笛韵清,万人凝听忘归程。”那声音不高,却透着股苍劲,像老松在风里说话。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只小渔船飘在江边,船上站着个白发老人。老人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袍,腰间系着根麻绳,手里拄着根竹杖,脸上的皱纹深得像刻出来的,可眼神亮得像有光,模样古古怪怪的,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清雅。

李子牟见老人能吟出笛音里的意境,忙拱手行礼:“老丈谬赞了。”

老人笑了笑,撑着竹篙把船靠了岸,慢悠悠走上酒楼。他目光扫过李子牟手里的玉笛,开口道:“刚才吹笛的,想必是蔡王殿下吧?笛音的格调极高,可惜了——你这笛子,寻常得很啊。”

李子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玉笛攥紧了些:“老丈说笑了。这笛子是先帝亲赐的,笛身是西域来的暖玉,摸着手感温润,吹起来音色也透亮。我这辈子见过的笛子,没有比它更珍贵的了。”

老人没反驳,只是指了指酒楼墙角——那里放着几支普通的竹笛,是供客人闲时消遣用的,有的笛身裂了缝,有的还沾着点酒渍。他拿起一支最旧的,吹口处都磨得发亮了,转身对李子牟说:“殿下信不信,我用这支破竹笛,也能吹出动人的音?”

李子牟还没说话,老人已经把竹笛凑到唇边。手指一动,笛音就飞了出来——那声音没有玉笛的温润,却多了几分山野的灵动,像清泉在石缝里跳,像野鸟在林间叫,听得人眼前仿佛出现了青山绿水,比刚才的笛音更添了几分活气。满座的人都看呆了,连刚才喧闹的朋友,都忘了要请的烧春酒。

老人放下竹笛,看着李子牟,语气平和却有力:“殿下你看,这支破竹笛,吹出来的音也能让人静听。真正妙的,从来不是笛子,是吹笛的人啊。你恃着先帝的玉笛,倒忘了——是你的手指懂怎么按孔,你的心意懂怎么传情,才让笛音有了魂。要是换个不会吹的人,就算拿着金笛银笛,也吹不出刚才的韵致。”

李子牟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站起身,对着老人深深作揖:“老丈说得是,我错了。一直把玉笛当至宝,却忘了真正的至宝,是自己手里的功夫。”

老人点点头,眼里露出笑意:“知错就好。才华是好事,可别让外物遮了眼。”说完,他拿起竹杖,转身下了楼,撑着小渔船飘进灯影里。江风一吹,船和人就渐渐模糊了,没一会儿就融进了满岸的灯火中,再也找不见了。

从那以后,李子牟再也不总把先帝赐的玉笛带在身上了。有时他会在江边找个石头坐下,捡起路边的细竹,自己削一支简单的笛子,吹给过路人听。他的笛音里少了几分傲气,多了几分平和,路过的农夫、洗衣的妇人,都愿意停下来听一会儿。

有人问他:“七公子,您怎么不用那支先帝的玉笛了?”

李子牟笑着摇头:“玉笛虽好,可竹笛也能传情。只要心里有韵,什么笛子都能吹好。”后来,他还收了几个穷苦孩子做徒弟——有的孩子连笛子都买不起,他就教他们用芦苇杆做笛。他从不看徒弟有没有好乐器,只看他们有没有真心爱音乐,有没有耐心琢磨指法。

渐渐的,人们忘了他是蔡王的儿子,忘了他有支先帝赐的玉笛,只记得荆门有个叫李子牟的人,吹笛吹得极好,心也和善。

其实,我们生活里也常有这样的事——总以为珍贵的是外在的物件、身份的光环,却忘了真正能打动人的,是内在的才华与谦逊。就像李子牟的笛音,不是玉笛让它动人,是他对音乐的热爱与琢磨;就像我们做事,不是靠“好工具”“好背景”,而是靠自己的用心与坚持。丢掉对“外物”的执念,专注于打磨自己的“本事”,才是能伴随一生的“至宝”。

5、吕翁

开元十九年的初秋,邯郸道上的风还带着点夏末的暖。路边的邸舍(驿站)里,一个穿素色道袍的老者正坐在竹席上,面前放着个旧布囊,手里慢悠悠地捻着胡须——这人便是吕翁。他刚歇脚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个穿短褐、骑青驹的年轻人掀帘进来,把马缰绳往门柱上一拴,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吕翁对面的席子上。

这年轻人叫卢生,是附近县里的农户。他刚从田里回来,裤脚还沾着泥,坐下后先灌了半瓢凉茶,抹了把汗,瞥见自己身上打补丁的短褐,忍不住叹了口气:“唉,大丈夫活在世上,混到这份上,真是窝囊。”

吕翁抬眼打量他——卢生看着不过三十出头,面色红润,身材也壮实,不像受了苦的样子,便笑着问:“看你身子硬朗,说话也痛快,怎么还叹自己困窘呢?”

卢生放下瓢,眉头皱得更紧:“老人家您不知道,我这就是苟活!什么叫‘适意’?我连边都没摸着。”

“那你觉得,什么样才算适意?”吕翁追问。

“得建功立业,名扬天下!”卢生眼睛亮了些,声音也提高了,“最好能当将军、做宰相,吃饭用列鼎(古代贵族的食器),听曲挑最好的乐师,让家族兴旺,家里钱财用不完——那才叫活得值!我年轻时也读过书、学过本事,总觉得自己早晚能穿红戴紫(指做官),可现在都过了三十,还得天天扛着锄头下地,这不叫困窘叫什么?”

话刚说完,卢生就打了个哈欠,眼睛也开始发沉——毕竟在田里忙活了一上午,实在累得慌。这时,邸舍的主人端着蒸笼从后厨出来,笼里的黄粱(小米)正冒着热气,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

吕翁见状,从布囊里摸出个枕头递给卢生:“你要是累了,就枕着这个枕头睡会儿。保管让你如愿以偿,过上你说的‘适意’日子。”

卢生接过枕头,只见枕头上刻着些奇怪的花纹,枕芯像是装了东西,沉甸甸的。他也没多想,靠在墙上就闭上了眼——刚把脑袋挨到枕头上,就觉得一阵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卢生突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竟不在邸舍里,而是坐在一间宽敞的书房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窗外还种着几株翠竹。一个穿长衫的管家走进来,躬身道:“公子,该去参加科举了,马车已经备好了。”

“科举?”卢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要去考功名!他连忙起身,换上早已备好的锦袍,坐上马车往京城赶。没想到,这一考竟中了状元!皇帝见他年轻有为,当场封他为翰林学士,还赐了他一套京城的宅院。

没过几年,边境告急,皇帝要选将领出征。卢生主动请战,凭着自己学过的兵法,竟打了个大胜仗!回来后,皇帝龙颜大悦,封他为镇国将军,赏了他良田千亩、骏马百匹。又过了十几年,老宰相告老还乡,皇帝直接任命卢生为宰相,还封他为赵国公,上朝时能和皇帝并肩走,文武百官都得向他行礼。

这期间,卢生娶了宰相的女儿做妻子,生了五个儿子。大儿子卢罽官至考功员外(负责考核官员的官),二儿子卢俭当了侍御史(负责监察的官),三儿子卢位是太常丞(负责礼仪祭祀的官),最小的儿子卢倚最有才华,二十四岁就做了右补阙(负责向皇帝提建议的官)。几个儿子娶的也都是名门望族的女儿,家里的孙子、孙女加起来有十几个,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真是应了他当初“族益茂”的心愿。

不过,人一得意,难免会犯错。有一年,卢生因为得罪了宫里的宦官,被人诬陷谋反。皇帝震怒,把他关进了大牢,连家里的良田、宅院都被抄了。卢生在牢里绝望极了,甚至想过自杀——幸好他以前救过的一个小官,现在成了皇帝身边的近臣,拼死为他辩解,才证明了他的清白。

皇帝知道错怪了他,不仅恢复了他的官职和爵位,还赏了他更多的东西,以示补偿。经历过这场风波,卢生收敛了不少,做事也更谨慎了。又过了十几年,他成了朝廷里资历最老的官员,前后两次被贬到岭南,又两次回到京城当宰相,出入宫廷三十多年,风光得无人能比。

到了晚年,卢生开始贪图享乐——家里养了最好的乐师,后院的姬妾个个容貌出众,皇帝赐的良田、豪宅、名马,多得数都数不清。他渐渐觉得身体不行了,便一次次向皇帝请求退休,可皇帝总舍不得他走,还派太医天天来给他看病,送最好的药材。

临终前,卢生躺在床上,让儿子拿来纸笔,写下了一道奏折:“臣本来是山东的一个普通书生,以前就喜欢种种田、浇浇菜。有幸遇到圣明的君主,才得以做官。陛下对臣的恩宠太多了,让臣当将军、做宰相,在朝廷内外任职这么多年,臣实在惭愧……只希望陛下以后能好好治理天下,让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写完奏折,卢生闭上眼睛,只觉得一阵轻飘——再睁开眼时,他还靠在邸舍的墙上,吕翁正坐在对面看着他,邸舍主人蒸的黄粱还在蒸笼里冒着热气,香味和他刚睡着时一模一样。

“我……我刚才是不是做了个梦?”卢生揉了揉眼睛,还有些恍惚——梦里那几十年的荣华富贵、起起落落,还清晰得像刚发生一样。

吕翁笑了笑:“你觉得是梦,那便是梦;你觉得不是,那便不是。不过,你刚才在梦里,不是已经过上你说的‘适意’日子了吗?”

卢生愣了半天,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看着自己沾着泥的裤脚,又看了看蒸笼里的黄粱,轻轻摇了摇头:“原来我追求的那些,也不过是一场黄粱梦。就算真的当了宰相、有了万贯家财,最后还不是和现在一样,什么都带不走?”

“也不能说什么都没留下。”吕翁指了指他的胸口,“梦里你最后写奏折,还想着让百姓安居乐业,这份心,不是比那些荣华富贵更实在吗?”

卢生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对着吕翁深深作了个揖:“多谢老人家指点。我以前总觉得,只有当官发财才算活得值,现在才明白——能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心里装着点别人,比什么都强。”

说完,卢生牵起自己的青驹,脚步轻快地走出了邸舍。他没有再去想当将军、做宰相的事,而是扛着锄头回了田里——只是这一次,他不再觉得种地是“困窘”,反而觉得,看着田里的庄稼一天天长大,比梦里的荣华更让人安心。

吕翁看着卢生的背影,拿起自己的布囊,慢悠悠地走出了邸舍。邯郸道上的风依旧温暖,黄粱的香味还在空气里飘着,像是在提醒路过的人:这世上的荣华富贵,多是过眼云烟;真正的“适意”,从来不是拥有多少财富、多大权力,而是懂得珍惜眼前的日子,守住心里的那份踏实。就像卢生,从一场黄粱梦里醒来,终于明白——平凡日子里的安稳,比任何虚幻的荣华都更珍贵;心里装着他人的善意,比任何显赫的地位都更长久。

6、管子文

唐玄宗开元末年,长安城里的风都带着股热闹劲儿——宰相位置空了月余,终于传出消息,由礼部尚书李林甫接任。消息一落地,相府门前的车马就没断过:各部官员穿着紫袍绯衫,捧着礼盒往门里挤;富商们雇了挑夫,扛着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只求能递上一张拜帖;连些没品阶的小官,都揣着自己写的诗赋,在门房外探头探脑,盼着能沾点新相的光。

这日清晨,相府侧门外来了个不一样的人。那人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攥着张叠得整齐的麻纸(那是他的“刺”,也就是名片),头发用根木簪绾着,身上还带着股淡淡的旧书墨味。他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外,既不往前挤,也不跟门房搭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偶尔抬头看看相府匾额上“李府”两个烫金大字,眼神里没有谄媚,倒有几分认真。

这人便是管子文。他出身寒门,没考功名,却一辈子泡在书堆里,尤其爱读史书,从《史记》里的秦汉兴衰,到《汉书》里的贤臣故事,他都能背得滚瓜烂熟。听说李林甫新当宰相,他揣着自己琢磨了半个月的话,特意从城郊的破屋里赶来,想跟这位新相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可没等他靠近,一个穿灰布短打的门房就叉着腰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番,鼻子里哼了一声:“哪儿来的穷酸?没看见这是相府吗?大人们都还没轮上见宰相呢,你一个布衣也敢来凑热闹?”

管子文把手里的刺往前递了递,声音平和却坚定:“在下管子文,略通八体书法,更读了些古今兴亡的书,想跟相爷说句关乎国事的话,劳烦小哥通报一声。”

“嘿,你还挺会说!”门房伸手把他的刺拨到一边,“相爷忙着呢,哪有空见你这种没名没姓的?赶紧走,别在这儿挡道!”说着还推了管子文一把,差点把他手里的刺给推掉。

管子文捡回刺,拍了拍上面的灰,没跟门房争执,只是往后退了几步,站到路边的老槐树下。从清晨等到正午,太阳晒得他额头冒汗,粗布衫都湿透了,他还是没走;又从正午等到傍晚,官员们渐渐散了,相府门前的车马少了,他依旧站在树下,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刺。

天快黑时,相府里走出个穿青衫的管家,看样子是要去买东西。管子文连忙上前,拦住管家的路,再次递上刺:“管家请留步,在下管子文,有要事求见相爷,还请您通融一下。”

管家看他站了一天,脸晒得通红,却没半点不耐烦的样子,心里也有了几分佩服,便接过刺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相爷说说,成不成可不一定。”

没想到,李林甫听说有个“八体书生”要见自己,还特意等了一天,倒来了兴致。他刚当上宰相,心里既有几分得意,也藏着些忐忑——毕竟朝中非议不少,他也想听听不同人的声音,便对管家说:“让他到后院的宾馆(古代招待宾客的院落)来,等夜深了,我在月下见他。”

月亮升起来时,管子文跟着管家走进相府后院。院子里种着几棵桂树,月光洒在地上,像铺了层白霜,石桌上还摆着一壶刚温好的酒。李林甫穿着便服,站在桂树下,见管子文进来,便拱手道:“先生久等了,快请坐。”

管子文也不客套,在石凳上坐下,开门见山:“相爷,在下不是来求官,也不是来送礼的。我读了一辈子史书,见多了古往今来的兴亡事——有的君主因为听了一句忠言,就能让国家兴盛;有的君主因为听不进一句劝,就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如今相爷刚掌权,正是国家用人之际,我想跟您说句心里话。”

李林甫端起酒杯,给管子文倒了一杯,语气带着几分谦虚:“先生过誉了。我能当上宰相,不过是陛下抬爱,其实我自己也怕能力不够,担不起这重任,反而招来灾祸。先生今天肯来,就是我的福气,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哪怕是批评我的话,我也听。”

管子文端起酒杯,却没喝,只是看着杯中的月影,缓缓说道:“相爷这话我信。可我得先跟您说句实话——古人不轻易开口提建议,不是怕得罪人,是知道‘说容易,听难’啊。您现在说愿意听,可真到有人跟您提反对意见,跟您说您做得不对的时候,您还能静下心来听吗?”

他顿了顿,接着说:“就说汉初的刘邦吧,他本来是个亭长,没多少文化,可他能听张良的、萧何的,甚至能听韩信的——韩信一开始还投奔过项羽,项羽不听他的,刘邦却听了,最后才得了天下。再看商纣王,他多有本事啊,可他听不进比干的劝,反而把比干杀了,最后周武王打来,他只能在鹿台自焚。这就是‘听’与‘不听’的区别。”

李林甫捻着胡须,没说话,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管子文又说:“相爷现在身居高位,身边肯定有很多人跟您说好听的,说您做得好,说您有本事。可这些话听多了,容易让人飘,容易让人看不见自己的错。我今天来,就是想提醒您——别被那些奉承话迷了眼,多听听不一样的声音,哪怕是布衣百姓的话,只要说得有道理,您也得听。”

“您别觉得百姓的话没分量,”管子文往前凑了凑,声音更恳切了,“当年汉文帝的时候,有个叫贾谊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多岁,给文帝写了篇《治安策》,里面说‘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提醒文帝要注意诸侯的问题。文帝听了,虽然没立刻采纳,却一直记在心里,后来到了景帝、武帝,才慢慢解决了诸侯之乱。贾谊当时也不是大官,可他的话却救了汉朝的江山。”

李林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的暖意没驱散他心里的触动:“先生说得对。我刚当宰相,确实怕自己听不进忠言。只是……这官场复杂,有时候想听真话,也难啊。”

“难归难,可总得试试。”管子文放下酒杯,眼神亮得像月光,“相爷,您记住一句话——‘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丧邦’。您每天听的话里,可能就藏着能让国家兴盛的话,也可能藏着能让国家衰败的话。关键看您怎么选,怎么听。您要是能把‘听真话’当成大事,哪怕只是每天抽半个时辰,听听下面人的心里话,那就是天下百姓的福气了。”

两人又聊了半个时辰,从史书里的贤臣,聊到当下的民生,管子文没说一句虚话,句句都落在“务实”“听言”上。月亮升到中天时,管子文起身告辞:“相爷,该说的我都说了,希望您能记在心里。我这就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

李林甫送他到院门口,从袖袋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管子文:“先生远道而来,又等了我一天,这点银子您拿着,路上买点吃的。”

管子文摆了摆手,笑着摇头:“相爷要是真听进去我的话,比给我万两银子都强。我一个读书人,有口饭吃就够了,银子就不用了。”说完,他攥着那张已经有些皱的刺,转身走进月光里,背影瘦瘦的,却挺得笔直。

后来,有人说李林甫一开始确实听了管子文的话,还特意在相府设了个“言箱”,让官员们提意见;可时间一长,他渐渐被权力迷了眼,听不进真话了,最后成了后人嘴里的“奸相”。但不管李林甫后来怎么样,管子文的故事却在长安的读书人里传了开来——一个布衣,敢去见宰相,敢说真话,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提醒当权者“好好听言”。

其实,管子文的可贵,从来不是他读了多少书,懂多少历史,而是他明知自己人微言轻,却依然愿意站出来,说那句可能没人愿意听的话。而他想告诉李林甫的道理,直到今天也不过时:无论是身居高位的人,还是平凡生活里的我们,都得学会“倾听”——听真话,听逆耳的话,听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人的话。因为很多时候,改变局面的,可能就是那一句被认真倾听的“真心话”;而让人走得远的,永远是那颗愿意接纳不同声音的“平常心”。

就像月光下的那壶酒,若只想着自己喝得痛快,就尝不出酒里的醇;若愿意分给别人,愿意听听别人对酒的评价,才能真正懂酒的好。人生也是如此,懂得倾听,才能看见更广阔的世界,才能守住最珍贵的初心。

7、袁嘉祚

唐朝景龙年间,有个叫袁嘉祚的官员,性子像块刚淬过的铁——正直、硬朗,认死理。他早年做宁王傅时,就敢当着宁王的面说真话,哪怕宁王生气,他也照样把该说的话倒出来;后来调任盐州刺史,更是把“清白”二字刻在骨子里,盐州的百姓都说,袁大人任上,连盐仓的老鼠都没沾过半点便宜。

就因为这份“不阿”,袁嘉祚的名声传到了朝廷,却也得罪了不少人。当时岑羲、萧至忠两位宰相掌权,看袁嘉祚不顺眼,便把他调去当开州刺史。开州偏远,比盐州苦多了,袁嘉祚心里憋屈,忍不住跟身边人念叨:“我在盐州清廉办事,没贪半分好处,怎么反倒被调去穷地方?这不是屈了我吗!”

这话很快传到岑羲、萧至忠耳朵里。二相本就看他别扭,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让人把袁嘉祚叫到相府,劈头盖脸就骂:“你这愚夫!给你官做就不错了,还敢抱怨?赶紧滚去开州!”

袁嘉祚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又气又闷,骑着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路过义井时,他勒住马,想让马喝点水歇歇。义井边围了几个挑水的百姓,还有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背对着井口坐着,正用井水洗着手。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那汉子洗手时,总把水溅得老高,好几次都溅到了袁嘉祚的马身上。马被惊得扬了扬前蹄,差点把袁嘉祚掀下来。他本就一肚子火,这下更是忍不住了,指着那汉子骂:“你这臭卒伍!没长眼睛吗?老惊我的马!”

那汉子慢慢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能看透人心,慢悠悠道:“你自己眼看就要被派去蟕蠛国,连死在哪儿都不知道,还有心思跟我生气?”

袁嘉祚愣了——蟕蠛国?他连这国家的名字都没听过,听着就像个远在天边的蛮荒之地。他想问那汉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刚开口,那汉子已经挑起身边的水桶,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袁嘉祚站在井边,心里打鼓。

第二天一早,袁嘉祚刚到官署,就有人来传二相的话,让他立刻去相府。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昨天那汉子的话,脚步都有些沉。

一进相府,岑羲、萧至忠脸上竟没了昨天的怒气,反而堆着笑迎上来:“袁大人,我们知道你素来有才干、名声高,所以有个重要的差事想交给你。”

袁嘉祚心里更慌了,没敢接话。

萧至忠接着说:“朝廷要派个使者去蟕蠛国报聘(回访),我们商量着,没人比你更合适。现在就封你为卫尉少卿,即日启程,怎么样?”

“蟕蠛国?”袁嘉祚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下官从没听过这国家,而且下官没去过外邦,怕办不好差事,还请二位宰相另选贤能!”

“这可由不得你。”岑羲收起笑容,语气冷了下来,“文书已经拟好了,陛下也准了,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袁嘉祚看着二相不容置喙的样子,心里全凉了——他总算明白,昨天那汉子的话不是胡说,二相是故意的!他们嫌自己碍事,又没法明着治自己的罪,就想把自己打发到那不知名的蛮荒之地,让自己再也回不来!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相府,骑在马上,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想起自己一辈子正直办事,没亏过心,没害过人,怎么就落得这个下场?路过义井时,他又停下马,望着井口的水波,心里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昨天那个洗手的汉子又出现了,还是背着个水桶,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袁嘉祚连忙下马,走到汉子面前,躬身行礼:“先生昨天的话,果然应验了。不知先生能不能指点我,这蟕蠛国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此去还有没有回来的可能?”

那汉子放下水桶,叹了口气:“二相存心害你,这蟕蠛国远在南海之外,路上要渡恶浪、穿瘴气,十个人去,九个回不来。不过,你也不用太慌——你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自有贵人帮你。”

“贵人?”袁嘉祚愣了,“我在朝中没什么靠山,哪来的贵人?”

“贵人不在朝堂,在民间。”汉子指了指义井边挑水的百姓,“你在盐州当刺史时,帮百姓修过灌溉的水渠,救过闹旱灾时的饥民,那些百姓都记着你的好。你此去路上,会遇到一个从盐州来的商人,他能帮你躲过一劫。”

说完,汉子又挑起水桶,慢慢走远了,只留下一句:“记住,做人正直,从来不是错。就算一时受屈,也总有天开云散的时候。”

袁嘉祚将信将疑,却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收拾行装,按二相的命令启程。船队刚驶出南海,就遇到了大风暴,船被吹得偏离了航线,还撞上了暗礁,眼看就要沉没。就在众人惊慌失措的时候,一艘商船赶了过来,船上的商人一看是袁嘉祚的船,立刻下令救人。

袁嘉祚被救上船后,那商人跪在他面前,泪流满面:“袁大人,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盐州的张老栓啊!当年旱灾,是您开仓放粮,救了我全家的命!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的恩情!”

原来这商人正是从盐州来的张老栓,他常年在南海一带经商,熟悉海路。得知袁嘉祚要去蟕蠛国,张老栓心里着急,特意跟了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没想到真遇上了风暴。

张老栓对袁嘉祚说:“大人,那蟕蠛国就是个绝地,您不能去!我在这南海有熟人,能帮您伪造‘遇风暴身亡’的假象,等风头过了,您再换个身份回来,或者去别的地方安身!”

袁嘉祚又惊又喜,连忙答应。张老栓果然有办法,找了具淹死的流民尸体,换上袁嘉祚的官服,扔在出事的海域,又让人散布“卫尉少卿袁嘉祚渡海遇风暴身亡”的消息。

岑羲、萧至忠听说袁嘉祚死了,心里暗暗得意,也就没再追究。而袁嘉祚则跟着张老栓,去了江南水乡,隐姓埋名,开了个小私塾,教当地的孩子读书写字。

江南的百姓都喜欢这个教书先生——他讲课认真,对孩子有耐心,还常跟百姓说“做人要正直,做事要踏实”的道理。没人知道他曾是朝廷的卫尉少卿,更没人知道他曾被宰相陷害,只知道他是个好先生。

后来,岑羲、萧至忠因为谋反被处死,朝廷开始清查他们当年陷害的官员。有人想起了袁嘉祚,派人四处寻访,才在江南找到了他。皇帝得知他的遭遇后,又惊又愧,下旨恢复他的官职,还想让他回朝廷任职。

可袁嘉祚却婉拒了:“陛下,臣现在在江南教书,看着孩子们长大,心里很踏实。当年的事,臣已经忘了,也不想再回朝堂了。”

皇帝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勉强,只是赏了他很多财物,还下旨表彰他的正直。袁嘉祚把那些财物都捐给了当地的学堂,依旧每天穿着粗布长衫,教孩子们读书。

有人问他:“您当年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现在不恨吗?”

袁嘉祚笑着摇头:“恨有什么用?我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没因为受屈,就丢了‘正直’二字。你看,就算一时被人陷害,可只要你没做错事,总有人记着你的好,总有天能还你清白。”

江南的风吹过学堂的窗户,带着墨香和孩子们的读书声。袁嘉祚坐在窗边,看着阳光下认真读书的孩子,心里满是平静——他终于明白,当年义井边那汉子的话是对的:做人正直,从来不是错。一时的委屈,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阵风雨,风雨过后,自有晴天;而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善良与正直,才是能让人走得远、过得安的根本。

就像义井里的水,清澈、干净,不管外面的世界多乱,它始终保持着本心。人也一样,只要守住心里的“清”,就算遇到再多的坎坷,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安稳与幸福。

8、郑相如

唐玄宗开元年间,长安城里有个叫郑虔的官员,日子过得像首潇洒的诗——他诗写得好,画也画得妙,还特别爱喝酒,喝到兴头上,能就着月光在墙上题诗作画,连皇帝都夸他“旷达”。玄宗喜欢他的才华人品,想让他进郎署当大官,又觉得他性子太散,不爱管琐碎事,便特意设了个“广文馆”,让他当博士,专门教那些有才华的读书人。

这广文馆一设,郑虔的名声更响了。每天来拜访他的人挤破了门,不是写得一手好字的书生,就是能吟诗作对的才子,连一些王侯贵族,都愿意来跟他喝两杯,听他聊诗画。

有一天,一个穿得半旧长衫的中年人,拎着个布包,怯生生地站在广文馆门口。这人叫郑相如,是沧州来的,要进京考进士。他早就听说郑虔的大名,又因为同姓“郑”,便想借着“宗亲”的名义,上门拜访,说不定能讨些指点。

郑虔听说有同姓的老乡来,便让人把他请了进来。一见面,郑虔见郑相如头发有些花白,衣服也洗得发皱,看着老气横秋的,心里便没太当回事,只随便跟他认了“叔侄”,聊了几句家常,就把他打发走了。

过了几天,郑相如又来拜访。这次郑虔正好没客人,便单独陪他坐着。闲聊间,郑虔随口问了句:“贤侄这次来京考进士,平日里都钻研些什么学问啊?”

没想到郑相如笑了笑,语气不卑不亢:“叔叔您还不了解我,把我当普通人看待了。可这人啊,往往是不能只看表面的。既然您问了,我就实话说——我要是生在孔子那个年代,在孔门弟子里,能排进‘四科’(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就算跟子游、子夏比,也能在他们之上;而叔叔您要是在孔门,恐怕还进不了‘四科’呢。不过我生不逢时,现在只能考个进士,混个寻常官职,平日里也只能藏起锋芒,不显眼罢了。”

这话一出口,郑虔吓了一跳——他这辈子见多了自夸的人,可从没见过这么敢说的!他连忙坐直身子,语气也郑重起来:“贤侄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你得跟我好好说说,为什么这么讲?”

郑相如喝了口茶,缓缓开口:“孔子说过,‘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意思是就算周朝之后,过一百代,天下的事也能预见。我也能预见这些事。就说咱们现在吧,国家到开元三十年,肯定要改年号;再过十五年,天下会有大难,到时候……”

他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到时候,长安城里会乱起来,百姓要遭罪,连皇帝的安稳都保不住。叔叔您现在名声大,又受皇帝喜欢,可真到了那时候,得早做打算,别卷进风波里。”

郑虔听得心里发沉——他知道郑相如不是胡说,因为郑相如接下来又说了几件事:比如哪个地方会闹旱灾,哪个官员会被贬职,说得有鼻子有眼。没过多久,那些事竟真的一一应验了!

这下郑虔彻底服了,再也不敢把郑相如当普通老乡看待。他特意把郑相如留在广文馆,每天跟他一起喝酒聊天,听他讲天下大势,讲古今得失。郑相如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的学问、见识都跟郑虔分享,还劝他:“叔叔您有才,可别只醉心诗画,得多想想以后的事。广文馆里都是有才的年轻人,您多教他们些实在的道理,将来不管遇到什么事,他们也能有个立身之本。”

郑虔听了他的话,开始在教学时多讲些经世济民的学问,不再只聊诗画。那些学生也觉得受益良多,对郑虔更敬重了。

后来,郑相如参加进士考试,果然考中了。可他没像其他人那样,想着在京城谋个好官职,反而主动要求去地方上做官,而且选的还是偏远的荆州。郑虔不解,问他为什么。

郑相如笑着说:“我早就说过,我要‘销声晦迹’。京城虽好,可风波也多,不如去地方上,实实在在为百姓做点事,也能避开将来的大难。叔叔您要是信我,等开元三十年改了年号,也尽量想办法离开长安,去个安稳的地方。”

郑虔虽然舍不得离开长安,可心里记着郑相如的话。开元二十九年,玄宗果然下旨,说开元三十年改元“天宝”。郑虔想起郑相如的预言,心里更慌了,开始暗中为离开长安做准备。

天宝十四载,安禄山叛乱的消息传到长安,京城瞬间乱了起来。郑虔因为之前有准备,带着家人一路南下,投奔了在荆州做官的郑相如。而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官员,很多都被叛军抓了去,下场凄惨。

到了荆州,郑虔见到郑相如,感慨万千:“贤侄啊,要不是你当初提醒我,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以前总觉得你老气横秋,没想到你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郑相如笑着摇头:“叔叔您太客气了。我哪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比别人多读了些书,多想了些事罢了。其实人这一辈子,重要的不是名声有多响,职位有多高,而是能看清形势,守住本心——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在荆州的日子里,郑虔不再像以前那样闲散,他跟着郑相如一起,帮着地方官安抚百姓,教孩子们读书,有时候还会写些诗,记录下百姓的生活。他渐渐明白,郑相如说的“在孔门当处四科”,不是指有多高的才华,而是指有一颗通透、务实的心——不被虚名迷惑,不被安逸困住,能在乱世里守住自己,还能帮到别人。

后来,叛乱平息,朝廷想召郑虔回长安做官,可他拒绝了。他留在了荆州,和郑相如一起,继续为百姓做事。有人问他,后悔放弃长安的繁华吗?郑虔笑着说:“不后悔。以前我觉得,能在皇帝面前写诗作画,能有满门的才俊访客,就是人生的好光景;现在才知道,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能实实在在地帮到别人,才是真正的好光景。”

郑相如的故事,也渐渐在荆州传开了。人们都说,那个看起来老气横秋的郑相如,不仅有学问,还有远见。可郑相如依旧低调,每天该办公就办公,该读书就读书,从不炫耀自己的本事。

其实,郑相如的可贵,从来不是他能预见未来,而是他能在看清未来后,不贪慕虚名,不追逐繁华,选择一条踏实、有用的路。而他教会郑虔的,也是我们每个人都该明白的道理:人生在世,别被表面的风光迷惑,别被一时的安逸困住;多些清醒,少些浮躁;多些务实,少些虚荣。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守住本心,踏实前行,就算遇到风浪,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安稳与价值。

就像郑相如说的“人未易知”,真正的本事,从来不是挂在嘴上的炫耀,而是藏在心里的通透与手上的务实。只有不被虚名裹挟,才能在人生的路上,走得稳,走得远,走得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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