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亦静。
数千人,来自不同部落的异族们,足足数千人,随着安尸者的到来,安静的令人心悸。
唐云盘膝而坐,目光幽深。
曹未羊了解唐云的性格,知道劝也没用,只是让大家戒备,万万不要与任何部落的族人产生冲突。
唐云已经求见安尸者七次,足足七次,每一次在帐中陪伴安尸者的乙熊都会走出来,就仨字,时机未到。
曹未羊叹息连连,偷鸡不成蚀把米。
整件事的性质已经变了,随着安尸者的到来,七部联盟彻底落空,非但落空,如果安尸者做出任何评价,对唐云,对汉人的任何评价,都会彻底加剧汉人与异族各部的矛盾。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安尸者说汉人会带来灾难,那么从今往后,任何出关的商队,任何一个汉人,都不再是安全的,无论哪一支部落,也无论是谁,只要是异族,见到汉人后,都会刀剑相向。
可笑的是,天快亮的时候,剩下两支部落的族人也来了,还提前到的,结果听到安尸者也在后,根本不提结盟的事了。
铜蹄部营地中的异族越来越多,二百多个汉人,彻底成为了异类,被孤立的异类。
唐云,终究还是遭受到了反噬。
之前利用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忽悠璃部,现在,可以说是山林中所有神神叨叨的事集为一体的安尸者到来后,他彻底麻爪了。
唐云就那么盘膝而坐着,枯坐着,就连鹰驯部的族人都与汉人们保持了些许的距离。
倒是鹰珠,蹲在了唐云的面前,十分认真,用别扭的汉话说了一句“我们是朋友”。
唐云感动的够呛,没等开口,鹰珠站起身就跑走了,带着族人离汉人们更远一些,装作一副和唐云等人根本不熟的模样。
等待无疑是煎熬的,这种煎熬不在于等待多久,而是大家根本不知道在等什么,曹未羊也不知道。
没等唐云让曹未羊去询问时,乙熊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字,时机未到。
对此,作为山林百事通的曹未羊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早在他刚来到山林闯码头的时候,对安尸者也抱有很浓厚的兴趣,之后在鹰驯部有了一席之地,也暗中调查过安尸者。
一开始曹未羊认为,安尸者应该是学识极广的山林异人,了解山林各种草药的药理,通过调配成药后治疗各种疫病,并非什么能够直接和神灵或是亡灵沟通获得救赎。
至于安尸者会说汉话,应该是接触过汉人,跟着汉人学的。
这些,都能够解释得通,虽说没有证据,但只有这种解释说的通了。
唯独一点,那就是安尸者从未判断错过,当他说哪个异族是恶鬼的化身时,那么短则几天,多则三五年,这个人绝对会做出天怒人怨之事。
这件事就没办法解释了,后来曹未羊也懒得查了,随着在山林中混的日子越久,老曹越觉得许多事真的没法说,没法解释。
你问他信不信真的有什么神神鬼鬼的,他肯定说不信。
但不信这些的曹未羊,对任何神神鬼鬼之事都保持着应有的敬畏。
不管怎么说,曹未羊对安尸者是尊敬的,与其能力无关,与人品有关。
不提那些玄而又玄之事,满是尸体的死地埋葬尸骨、进入染病的部落治病救人、为各部孤儿寻找到栖身之所、行走山林中治疗受伤的飞禽走兽,一个这样的人,理应获得尊重,获得敬重。
近乎一夜未睡的唐云,反而不是那么焦急了。
各部异族对汉人们越来越戒备,尤其是盾女部,已经面露敌意了。
不是那么焦急的唐云也彻底镇定了下来,因为安尸者没有赶他们走。
一夜未睡,又近乎一日未吃东西,到了入夜的时候,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
安尸者亲自走出了营帐,精准无误的抬起了手臂对准唐云,招了招手。
等候许久的唐云缓缓站起身,敲了敲发麻的双腿。
“慢着。”
曹未羊抓住了唐云的衣袖:“老夫不知你会在营帐中滞留多久,老夫只知旁人皆是鲁莽之辈。”
“明白了。”唐云目光扫了一圈:“谁都不准轻举妄动,从这一刻开始,除了阿虎外,所有人都要听从曹先生的。”
曹未羊哑然失笑,这句话的意思他明白,如果他和阿虎的意见相左,那么所有人都要听阿虎的。
马骉犹豫了一下,张嘴问道:“若是你接连数日还不出来呢?”
“我直接饿死在里面?”
“也是。”
这话问的都多余,营帐就那么大,也没见到有人进出送去吃喝,安尸者与乙熊都在里面待了一夜一日了,唐云就不信了,还能真待上几天几夜然后俩人一起饿死?
深吸了一口气,唐云整理了一下衣衫,卸下了腰间的长刀,拒绝了薛豹递来的手弩与匕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进了营帐中。
进入营帐的那一刹那,与乙熊擦肩而过时,唐云分明注意到了这家伙脸上满是迷茫的神情。
只是顾不得多想,一股极其浓烈的药味刺入了鼻腔,这种味道直冲天灵盖,差点没给唐云熏出去。
咬着牙进入营帐后,唐云见到了安尸者,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的安尸者。
唐云瞳孔猛地一缩,身材瘦小且驼背的安尸者,身上遍布着伤痕,几乎没有一块好皮了,有刀剑弓矢的痕迹,更多的则是像野兽撕咬,皮肤的颜色也不一样,好多地方都是黑漆漆的,尤其是双脚,右脚脚趾少了足足四根,只剩下了一根大拇指,左脚脚踝严重变形。
更让唐云震惊的是,明明有着胡子的安尸者,竟然是个阉人
不,半阉,少了一半,不是全部。
安尸者平淡的望着唐云,手里依旧抓着野兽头颅一样的提灯,身后则是一个咕咚咕咚冒着泡的药缸。
安尸者拿出一个木碗,捞取了也不知是什么混合而成的液体,声音苍老而又沙哑。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
“庄子?”唐云走上前,满腹疑窦:“你到底还是汉人还是异族?”
安尸者嘴角上扬着,仿佛听到了很可笑的话,却没有回答,只是将木碗递了过来。
唐云深吸了一口气,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安尸者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没有想象的难喝,却也算不上好喝,唐云闭住一口气,半天才缓过来。
“我喝的是什么。”
安尸者,露出了笑容,啼笑皆非的笑容。
“你是第一个。”
“什么第一个?”
“喝过之后方才问起。”
唐云:“草。”
一声“草”,唐云顿感天旋地转,双眼一黑,彻底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