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锦去茅房了。
唐云拧着眉,大脑快速思考着。
目前来看,梁锦来雍城,八成是因为他唐云来的。
可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申饬内容的,别说他一个官员,正常情况下,连传旨的太监都不知道圣旨上面写着什么。
圣旨可不是快递,到地方报个手机号直接给你了。
在离开宫中之前,圣旨要倒好几手,而且在倒第一手的时候已经是封上的,宣读之前全程保密。
王珂,没资格拆开,拆开就是死罪。
梁锦,那就更没资格拆开了,半路上给传旨的太监堵在那,非说要看看里面写的是啥,这种行为不亚于谋反。
种子可以随便下,圣旨可不是随便谁都能看的。
唐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等了一会,满面舒爽的梁锦回来了。
坐下后,梁锦一副掌握局面的模样微微颔首。
“唐监正且听本官与你道来,听过之后,自是知晓本官的大恩大…”
唐云满面嫌弃:“你是不是尿裤子上了?”
梁锦愣了一下,低头一看,哈哈一笑:“净手时滴落罢了。”
说完后,梁锦下意识低头嗅了嗅鼻子。
唐云眉头皱得更深了,这逼人是怎么当上知州的?
“并非是本官来这雍城寻你,而是内侍监王珂派人寻了本官,本官,这才入城。”
“王珂寻你?”
“不错。”
梁锦再无隐瞒,五日前,王珂突然派人去了州府传话,说是希望他去一趟雍城,去雍城之前路过洛城的时候见一面,见面了才能告知他原因。
王珂不是什么大人物,俩人也没见过面,可毕竟怀揣圣旨,梁锦也知道申饬的事,考虑再三还是去了。
俩人见了面,王珂问了他一件事,是不是真的看唐云不顺眼,梁锦说没啊,王珂又问他,既然不是看不顺眼,为什么上折子喷唐云说他无端之举劳民伤…
“你先等会吧。”
唐云打断道:“我也没得罪你,你没事和朝廷打我小报告干什么?”
“不是你叫百姓出关修建那个体育场吗。”
“对啊。”
“不是你花销了大量钱财吗。”
“对啊。”
“正是如此啊。” 梁锦理所应当地说道:“那不正是劳民伤财吗。”
“可我干的是善事啊,于国朝有利。” 唐云想骂人了:“再说也没用你们州府的钱。”
“是不是善举,又是否于国朝有利,和本官有什么干系。”
梁锦还是那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南阳道是本官治下,本官治下各城百姓调动,耗费了不止十万贯的钱财,本官当然要上折子了。”
“可…” 唐云气得鼻子都歪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你就上折子,无脑喷啊?”
“知道啊,善举,于国朝有利。”
“那你还上折子?”
“怎地问的皆是废话。” 梁锦还不乐意了:“本官是知州,本官这知州管你是不是善举,是不是于国朝有利,知道了,就要骂,就要上折子,这叫未雨绸缪,若是你这善举不成呢,若是你这事出了岔子呢,本官不提前上折子,不提前骂你,是不是会有人说本官有失察之责。”
“可我要是成了呢。”
“你成了与本官有何关系,又不是本官的功劳,既不是本官的功劳,本官当然要先脱开关系,你成了,与本官无关,你办砸了,本官便可以四处宣扬,本官有先见之明慧眼如炬,早知你唐云办不成事,如何,结果如何,是不是办砸了,到了那时,士林坊间自然会对本官钦佩有加。”
唐云张着嘴,愣是半天不知该如何反驳,不是对方说的没道理,而是对方说的,太特么有道理了!
“少爷,他这话不对啊。”
阿虎将脑袋伸了进来:“那您要是成了,他之前说您劳民伤财,不是无端指责吗。”
“你这护院倒是机灵。”
见到阿虎插话,梁锦不怒反笑:“如此大事岂能一蹴而就,当本官见你当真快成了的时候,自会墙头草随风倒,趁着朝廷还不知晓你快要成了时,本官再上折子对你大肆褒奖,之后,坊间士林,依旧会赞叹本官先见之明慧眼如炬,名声大涨,哈哈哈哈。”
唐云:“…”
阿虎将脑袋缩回去了,无懈可击。
“行了。” 唐云叹了口气:“继续说王珂的事。”
“这王珂见了本官,便提起之前上了折子的事,言说南阳道各城官府、各家府邸,无不谈唐色变,唯有我梁锦敢上书直言,他敬佩得很。”
“之后呢?”
“之后…” 梁锦表情有些莫名:“本官为官多年,倒是有些看不清这王珂的深意了,看他模样,似是想要利用本官敲打你一番,可本官刨根问底,他又言辞闪烁,似是不想牵扯到这件事中。”
唐云越听越困惑:“他要是想搞我的话,直接宣读申饬圣旨就好了,为什么在洛城待了那么久,为什么还给你叫去?”
“本官也想不通,王珂见本官不断追问,这才松了口,提及了圣旨申饬。”
“内容是什么?”
“本官不知,不过本官觉着,应是你太过张扬。”
“什么意思?”
“宫中给你了百万贯银票一事,京中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六部九寺、京中士林,不知多少人言说你唐云是宠臣,天子宠臣,这百万贯应入国库用于民生,而非任由你胡来。”
“靠!”
唐云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自己太高调了。
这一百万贯到手后,他故意满哪说是天子给的,就是为了给外界造成一种宫中全力支持他的错觉。
本来唐云没当回事,首先是他真没觉得一百万贯有多少,其次是搁这这么远,没什么人在乎。
还是太过想当然了,唐云终究还是没混过京中,根本不了解即便是皇帝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更不了解有多少所谓的名士大儒天天盯着皇帝,就等着皇帝出错然后大骂特骂博名声。
“就是说…”
唐云强打精神:“申饬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起因,因为我太高调了,钱花得快,还告知太多人这钱是从哪来的,因此导致陛下被圈… 被朝臣和许多读书人质疑。”
顿了顿,唐云还是有一件事没想通:“王珂找你的目的是什么?”
“未明说,不过想来是双管齐下,申饬,是敲打,本官这知州,需成你这脱缰野马的缰锁,不许你再胡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王珂似乎还隐瞒了什么。”
“想不到。” 唐云自嘲一笑:“想不到我一个小小的监正,需要宫中太监找一个堂堂知州来压制。”
“有何想不通的,本官本就上过折子诘难于你,至于那百万贯,如今京中闹得最凶的,正是礼部,礼部之中闹得最凶的,正是右侍郎梁慧,梁慧正是本官表兄,梁慧不但知道你这钱来自宫中,还知道你给各部异族花销了多少。”
“什么?”唐云面色大变:“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给各部异族花钱的事,只有雍城内部和少数地方官府的官员知道,谁出卖的我?”
“本官啊,本官暗中盯着你许久了。”
唐云:“…”
梁锦不以为意:“身在其位,多多体谅。”
“行…吧,我明白什么意思了,王珂,或是说宫中的意思,其实就是想通过你,给朝廷一个交代,对吧。”
唐云猛翻白眼,觉得这皇帝多少有点怂,换了自己,还交代,出来混的给谁交代,不弄你梁家兄弟二人就不错了。
再者说了,他唐云是宫中的人,宫中直接派个人交代一声就完事了,办了梁锦敲打梁慧就完事了,怎么还认怂了呢。
“唐监正。” 梁锦坐直身体:“虽说此事还是透着古怪,不过事已至此,本官这就告知你如何逃过此劫,亦告知你如何还本官这天大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