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阳部落的驻地藏在白云山南麓的水蜜桃林里，晨雾还没散尽时，枝头挂着的青桃就沾了满露。范石带着四部落的残众撑着小船靠岸时，最先闻到的不是桃香，而是石斧磨刃的冷意——十几个穆阳战士正躲在桃树下，石斧的刃口映着晨光，对准了他们的咽喉。
“是福安的人？还是蕉城的走狗？”一个粗哑的声音从桃林深处传来，穆阳部落首领穆苍拄着一根桃木杖走出来，杖头嵌着半块青铜箭镞——那是去年东侨部落烧他们桃林时，他从自己腿上拔下来的。他的目光扫过范石等人沾着海水的麻布，又落在松木渗血的胳膊上，眉头皱得更紧：“带着伤往我这跑，是想把大部落的追兵引到穆阳来？”
范石立刻把背上的麻糍袋扔在地上，袋口散开，软糯的麻糍滚出来，还沾着几颗芙蓉李核。“我们不是奸细！”他往前迈了一步，任由穆阳战士的石斧抵在胸口，“东侨和蕉南的人烧了我们的山洞，抢了我们的粮食，现在还要把所有小部落赶尽杀绝。穆苍首领，你忘了去年他们怎么烧你的桃林、怎么用青铜箭射你的族人吗？”
这话像一把石刀扎进穆苍心里。他低头看着桃木杖上的箭镞，指节捏得发白。身后的穆阳战士也动了动——去年那场火，烧了半个桃林，十几个族人没跑出来，尸体被烧得焦黑，连完整的骨头都捡不回来。“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穆苍的声音沉了沉，“我们穆阳只有126人，你们四个部落加起来也不过两百多，怎么跟东侨的上千人拼？”
洪波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晒干的紫菜，又摸出一颗晚熟龙眼——紫菜是三都澳的，龙眼是蕉城南部落的特产。“我们知道三都澳的暗滩，也知道白云山的溶洞。”他把东西放在穆苍面前，“我们可以用紫菜引东侨的人去暗滩，潮涨时断他们的退路；再把蕉南的人引到溶洞，那里的石缝能卡住他们的青铜剑。穆阳的桃林里有现成的桃木箭，你们的人擅长在林子里穿梭，只要我们联手，未必没有胜算。”
穆苍没说话，转身走进桃林深处。范石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穆阳部落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要是被拒绝，他们只能躲进溶洞里等死。没过多久，穆苍捧着一坛坦洋工夫茶出来，茶坛上还沾着桃汁。他倒了五碗茶，一碗递给范石，一碗递给洪波，剩下的分给松木和溪风：“去年狮峰寺的残碑上刻着‘众弱聚则强’，今天我信你们一次。但要是你们敢骗我，我会让你们的骨头埋在桃林里，当桃树的肥料。”
四部落的人立刻端起茶碗，滚烫的茶水滑进喉咙，带着坦洋工夫茶特有的焦香，也带着结盟的决心。当天下午，穆阳部落的战士就开始削桃木箭，桃林里到处是木屑飞溅的声音；范石和松木带着人去白云山溶洞探查，在洞口的石缝里塞了晒干的葡萄藤——只要点燃，就能冒出浓烟；洪波和溪风则去三都澳的暗滩，在水里插了削尖的竹片，上面还缠着紫菜，看起来像刚长出来的海草。
可他们没料到，蕉南部落的哨探早就跟着他们的船痕找到了穆阳桃林。那个哨探躲在桃林外的刺桫椤丛里，把结盟的事听得一清二楚，连夜划着小船回廉村古城堡报信。东侨部落的残部首领东崖——东河的弟弟，听了之后，立刻召集蕉南、金涵、漳湾的部落，凑了近两千人，带着青铜剑和骨刺箭，分两路出发：一路去三都澳堵暗滩，一路去白云山围溶洞。
第二天清晨，穆阳桃林里的桃木箭刚削好一半，就有人来报：“东侨的人来了！他们的船队在三都澳靠岸，还带着火把！”穆苍心里一沉，知道计划暴露了。“快，往溶洞撤！”他抓起桃木杖，指挥族人往白云山方向跑。范石带着人断后，刚把桃林里的柴草点燃，就看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密密麻麻的人影正往这边涌来，青铜剑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像一片移动的金属森林。
众人跑到白云山溶洞时，洪波和溪风也带着人赶来了——他们在暗滩刚布置好竹片，就看见东侨的船队，只能弃了暗滩往回跑。溶洞的洞口很窄，只能容两个人并排走，范石立刻让松木带着人把晒干的葡萄藤点燃，浓烟顺着洞口往外飘，呛得外面的人不敢靠近。
东崖带着人追到溶洞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浓烟从洞口冒出来，里面隐约传来桃木箭的破空声。他冷笑一声，让人把溶洞团团围住，又让人去砍刺桫椤的树干，准备搭成木梯，从溶洞上方的石缝爬进去。“我看你们能躲多久，”东崖踩着地上的桃枝，声音里满是狠厉，“溶洞里没有水，没有粮，不出三天，你们就会自己出来送死！”
溶洞里，穆苍正把最后一点坦洋工夫茶分给众人，茶水少得可怜，只能润润嘴唇。范石看着洞外越来越亮的火光，知道东侨的人开始搭木梯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他攥紧手里的石斧，“溶洞深处有一条暗河，能通到瓜溪，只是路很难走，需要有人带头探路。”
穆苍立刻站起来：“我去！穆阳的人熟悉白云山的地形，我能找到暗河的路。”洪波也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我熟悉水性，要是遇到暗流，能帮上忙。”范石点点头，让溪风带着人在洞口守着，用桃木箭和石块阻拦外面的人，自己则带着松木和剩下的人，跟着穆苍往溶洞深处走。
溶洞深处一片漆黑，只能靠手里的火把照明。地上满是湿滑的青苔，时不时有水滴从头顶的石钟乳上落下，砸在脸上冰凉。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穆苍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听，有水流声！”众人立刻竖起耳朵，果然听到微弱的水流声从前面的石缝里传来。
可就在这时，溶洞外传来一阵巨响——东侨的人搭好了木梯，开始往溶洞里爬了。溪风的惨叫声顺着洞道传进来，范石的心一紧，加快脚步往石缝走去。穆苍用力推开挡在石缝前的巨石，一股腥甜的河水味涌进来，暗河的水流正湍急地往前奔涌。
“快，跳下去！”穆苍第一个跳进暗河，水流立刻把他冲了出去。洪波紧随其后，范石和松木带着人也纷纷跳进去。暗河的水流很猛，撞得人浑身发疼，可没人敢停下——他们知道，只要能顺着暗河逃到瓜溪，就能暂时摆脱东侨的追捕。
溶洞外，东崖带着人冲进溶洞时，只看到满地的火把和几根散落的桃木箭，洞口的浓烟还没散尽，暗河的水流声从石缝里传来。他气得一脚踹在巨石上：“追！就算把白云山翻过来，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暗河里，范石和众人被水流冲得东倒西歪，手里的火把早就灭了，只能在黑暗中跟着前面的人影往前漂。他们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也不知道东侨的人会不会追上来，只知道必须活下去——为了自己的部落，也为了那些死在大部落刀下的族人。
瓜溪的方向越来越近，刺桫椤的影子在远处隐约可见。范石望着前方的微光，心里突然燃起一丝希望：只要过了瓜溪，就是溪塔葡萄沟，那里的藤蔓能帮他们挡住追兵，而他们的联盟，也绝不会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