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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的崩塌终于止歇,如同巨兽垂死前最后一声喘息后的沉寂。弥漫的烟尘缓缓沉降,露出劫后余生的疮痍。巨大的骸骨王座彻底化为一座冒着缕缕不祥黑烟的骨山,那些曾经蠕动着邪异符文的惨白骨骼,此刻大多碎裂焦黑,散落一地,如同被神只丢弃的垃圾。面具人已杳无踪迹,不知是被深埋在这万吨骨渣之下,还是带着滔天恨意遁入了更深的阴影。

死寂,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间,只有零星的碎石和骨屑偶尔从高处簌簌落下,发出空洞的回响,更衬得此地如同幽冥坟场。

柳诗窈半跪在一片狼藉的骸骨碎片之中,身体如同被彻底拆解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破烂人偶。布满蛛网般裂痕的碎玉长剑深深插入地面,是她此刻唯一还能支撑着不倒下的倚靠。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血气在喉间翻涌。左肩那个被江柔烟亲手刺穿的伤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黏稠的鲜血几乎浸透了半边残破的衣衫,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眩晕的失血感。她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大大小小的伤口在污浊和血痂下隐隐作痛。

她艰难地抬起头,沾满血污和尘灰的眼睫下,目光如同濒死的困兽,急切、绝望地在崩塌的废墟中疯狂搜寻。祭坛边缘,那道被最后能量风暴撕开的、如同大地伤疤般的幽深裂缝,黑黢黢地横亘在那里,深不见底,仿佛通往九幽黄泉的入口。

没有黑衣人的身影,更没有江柔烟那抹熟悉的纤弱气息。

她们消失了。连同那微弱的希望一起,被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比祭坛深处最阴寒的恶意更甚,瞬间攫住了柳诗窈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柔烟……被带走了?被谁?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是敌是友?面具人是否还在暗处,如同毒蛇般窥伺,等待着给予她们致命一击?无数纷乱、惊惧的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残存的意志撕裂。

不行!她必须站起来!必须找到柔烟!哪怕是爬,也要爬进那道裂缝!

求生的本能和对妹妹近乎偏执的守护欲,压倒了身体濒临崩溃的警报。她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试图将力量灌注到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就在她颤抖着,想要借着碎玉剑的力量强行撑起身体时,脚下踩到了一个坚硬而冰冷的东西。

她低头。

半块巴掌大小的面具碎片,静静地躺在暗红色的血泊和惨白的骨渣之间。材质暗红,边缘残留着扭曲的痛苦纹路——正是面具人脸上那张诡异面具崩落的一部分。碎片的内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要彻底消散的黑暗气息,如同死而不僵的毒虫。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着她。柳诗窈忍着左肩伤口被牵动的剧痛,艰难地弯下腰,伸出同样布满细小伤口、沾满血污的手指,颤抖着,触碰到了那块冰冷碎片的表面。

嗡——!

就在指尖与那冰冷触感接触的瞬间!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如同沉睡万载的火山突然被惊醒的悸动感,猛地从碎片内部传导出来!这感觉并非源于灵力,而是更深层、更原始的东西——血脉!一股陌生中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熟悉感的血脉悸动,如同细微却狂暴的电流,瞬间流窜过她的四肢百骸!

这感觉……!

柳诗窈的身体骤然僵直,瞳孔在沾满血污的脸上缩成了针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怎么可能?!这面具人……这如同跗骨之蛆、一心要将她们姐妹置于死地的怪物……他的血脉气息……为何会与自己产生如此诡异的共鸣?!

一个比骸骨王座崩塌、比妹妹被掳走更加冰冷、更加恐怖的念头,如同地狱深渊里钻出的毒蛇,带着彻骨的寒意,死死缠绕住了她的灵魂,让她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

“咳……噗!”极致的惊骇和体内翻腾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柳诗窈猛地咳出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重重地向后倒去,意识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

黑暗,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包裹着一切。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坠落感。

柳诗窈感觉自己像一片枯叶,在虚无的深渊中不断下沉。

突然,一点幽绿的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亮起。那光芒微弱,摇曳不定,如同坟茔间的鬼火。光芒逐渐清晰,凝聚成……一只眼睛!一只巨大、空洞、由纯粹的幽绿磷火构成的巨眼!冰冷、死寂、充满了对生者最纯粹的憎恨和贪婪!正是骸骨王座靠背上那张人脸骨骸的眼窝!

那巨眼猛地转动,死死地“盯”住了下坠的柳诗窈!

“祭品……钥匙……”一个非男非女、层层叠叠、如同亿万亡魂同时低语的沙哑声音,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带着无尽的诱惑和极致的恶意,“……归来……归……来……”

柳诗窈想要挣扎,想要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也动弹不得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幽绿的巨眼越来越近,冰冷的死意几乎要冻结她的灵魂!

就在那巨眼即将吞噬她的瞬间——

“姐……姐……”

一个微弱得如同风中游丝、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带着穿透灵魂的温暖和刻骨的痛楚,猛地刺破了这绝望的梦境!

江柔烟!

柳诗窈的意识猛地一震!那声音仿佛带着奇异的力量,暂时驱散了部分黑暗和冰冷。她奋力地“睁”开眼睛(如果意识体有眼睛的话),在梦魇的缝隙中,她似乎看到了——一扇窗?窗外是模糊的、摇曳的竹林光影?一张简陋的木床?还有……床边似乎站着一个朦胧的、穿着深色衣服的身影?

柔烟!她还活着!她在哪里?!

“呃!”柳诗窈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身体因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全身伤口,尤其是左肩,剧痛让她瞬间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意识回归,五感重新连接现实。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冰冷坚硬的触感——依旧是骸骨祭坛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血腥和骨骸焚烧后的焦糊气味。其次,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仿佛身体被彻底掏空,连动一动手指都无比艰难。

然后,她听到了声音。

不是梦中的呼唤,而是现实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而密集的“喀嚓……喀嚓……”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行?在咀嚼?

她艰难地转动脖颈,忍着颈椎传来的抗议,朝声音来源望去。

心脏瞬间沉到谷底!

只见祭坛废墟的边缘,那些散落的、焦黑的骨骸碎片,竟然在……蠕动!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又像是被某种邪恶意志唤醒,它们正违反物理法则地自行聚拢、拼合!

一具!

两具!

三具!

短短几个呼吸间,视野所及的范围内,竟已有七八具由破碎骸骨强行拼凑而成的“骷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它们形态扭曲怪异,有的多出几条手臂,有的头颅歪斜,眼眶中燃烧着两点极其微弱、却充满恶意的幽绿磷火,如同缩小版的王座巨眼!那些“喀嚓”声,正是它们迈动由不同腿骨拼成的下肢,踩踏在骨渣上发出的声响,以及颌骨无意识开合,仿佛在咀嚼空气的瘆人动静!

它们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转向了废墟中心,那个唯一散发着活物气息的目标——柳诗窈!

一股冰冷的死气瞬间锁定了她!比面具人的威压更原始,更纯粹,充满了对生命本能的吞噬欲望!

“该死……”柳诗窈心中一片冰冷。是王座崩毁后残余的邪力?还是面具人留下的后手?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她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伤痛和疲惫!她甚至来不及去思考那个血脉悸动的恐怖谜团!现在,活下去!找到柔烟!这是支撑她残破身躯的唯一信念!

“嗬……”一具离得最近的骸骨傀儡,下颌骨开合,发出漏风般的嘶鸣,迈着蹒跚却异常坚定的步子,挥舞着由一根粗大臂骨构成的“武器”,朝着柳诗窈踉跄扑来!动作虽然僵硬,但那破空的风声却显示着力量不容小觑!

柳诗窈瞳孔一缩,右手几乎是本能地握紧了插在地上的碎玉剑柄!

锵!

剑锋离地,带起一溜火星和骨屑!然而,预想中的清越剑鸣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沙哑、滞涩、如同重病之人喘息般的低鸣。剑身之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痕在昏暗光线下显得触目惊心。更让柳诗窈心头一沉的是,丹田气海空空荡荡,之前燃烧本源、施展“碎玉焚心”的代价远超她的预估,此刻竟连一丝像样的灵力都难以凝聚!

骸骨傀儡的骨棒已然砸到头顶!带着腐朽的腥风!

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柳诗窈眼中闪过一丝近乎野兽般的狠厉!她没有选择后退(也无力后退),反而猛地将身体向左前方一个极其狼狈的翻滚!

嗤啦!

骨棒擦着她的右臂砸落,将她本就残破的衣袖彻底撕裂,并在臂膀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剧痛袭来,却也让她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头颅要害!

翻滚的惯性让她撞在一堆碎骨上,疼得她眼前发黑。但她强忍着,借着翻滚之势,右手的碎玉剑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由下至上,灌注了此刻她能调动的全部残存力量——不再是灵力,而是纯粹的、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肉身力量——狠狠刺向骸骨傀儡相对脆弱的、连接着盆骨与脊椎的关节处!

噗嗤!

剑锋艰难地刺入腐朽的骨缝,发出一声闷响。

“嗷!”骸骨傀儡发出一声怪异的嘶嚎,动作猛地一滞,眼眶中的磷火剧烈跳动。

然而,不等柳诗窈松一口气,旁边另外两具骸骨傀儡也已扑至!一只骨爪抓向她的面门,另一条由腿骨拼成的“长鞭”狠狠扫向她的腰腹!角度狠辣,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绝境!

柳诗窈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灰暗。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死在这么一堆毫无意识的骨头架子手里?不!她不甘心!柔烟还在等她!

就在那致命的骨爪和骨鞭即将加身的瞬间——

咻!咻!

两道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低语,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噗!噗!

两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针刺败革的声响几乎同时响起!

扑向柳诗窈的两具骸骨傀儡,动作骤然僵住!它们燃烧着磷火的眼眶中心,赫然各自多出了一个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孔洞!孔洞边缘,骨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瞬间被高温熔穿晶化的状态!

紧接着,那两点微弱的磷火如同被掐灭的烛火,“噗”地一声,熄灭了。

失去了核心驱动,两具骸骨傀儡哗啦一声,瞬间散架,重新变回一堆毫无生机的碎骨。

柳诗窈死里逃生,心脏狂跳,猛地抬头看向破空声的来源!

祭坛边缘,那道通往未知黑暗的巨大裂缝旁,不知何时,静静地伫立着一个身影。

正是之前救走江柔烟的那个黑衣人!

他依旧一身紧身夜行衣,勾勒出精悍而略显纤细的轮廓,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此刻,柳诗窈看得更真切了些。那双眼睛,沉静如千年古井,深邃得仿佛能吸纳周围的光线,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锐利。他右手随意地垂在身侧,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灼热气息的余韵。

显然,刚才那两道精准绝伦、瞬间湮灭骸骨傀儡核心的攻击,正是出自他手!

柳诗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敌意?善意?他为何去而复返?柔烟在哪里?!

黑衣人并未理会柳诗窈警惕而复杂的目光,他的视线扫过废墟中那些还在不断蠕动、试图拼合站起的其他骸骨碎片,眉头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随即,他再次抬起右手。

这一次,柳诗窈看清了他的动作。

没有结印,没有咒语。他只是极其随意地屈指一弹!

嗡——!

一道无形的、高频震荡的涟漪以他的指尖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只是这涟漪蕴含着恐怖的能量!

涟漪扫过之处,那些还在蠕动的骨片如同被投入了粉碎机,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齑粉!连带着眼眶中刚刚燃起的微弱磷火,也如同烛火遇上了飓风,瞬间湮灭无踪!

整个祭坛废墟,再次陷入了彻底的死寂。只剩下柳诗窈粗重的喘息和风吹过裂缝的呜咽。

黑衣人这才缓缓放下手,目光重新落回柳诗窈身上。那目光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的价值。

“她……柔烟呢?!”柳诗窈再也忍不住,嘶哑着声音问道,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力竭和伤痛再次跌坐在地,只能用碎玉剑死死撑住身体,倔强地仰头盯着对方。

黑衣人沉默着。夜风卷起他衣袍的下摆,猎猎作响。他似乎在思考,又像是在衡量。片刻,一个低沉、平稳、听不出年龄和情绪的男声,透过黑巾传了出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送入柳诗窈耳中:

“活着。暂时。”

简单的四个字,却如同甘霖洒在柳诗窈几乎干涸的心田,让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猛地一松,几乎虚脱。活着!柔烟还活着!

但紧接着,一股更深的寒意涌上心头。“暂时”?什么意思?!

“她在哪?你把她怎么样了?!”柳诗窈急切地追问,眼中充满了不信任的警惕。

黑衣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扫过柳诗窈身上大大小小、尤其是左肩那个狰狞的贯穿伤,以及她手中那把布满裂痕、灵光黯淡的碎玉剑,最后,落在了她因紧握剑柄而微微颤抖、沾满血污的右手上。

“你,快死了。”他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说天气。“本源枯竭,重伤濒死。此地道秽,侵蚀入骨。半日之内,若无外力,必死。”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柳诗窈心上。她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身体的状况她比谁都清楚,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我可以救她。”黑衣人话锋一转,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锁定柳诗窈,“代价,是你。”

柳诗窈瞳孔猛地一缩:“什么意思?”

“跟我走。献上你的‘剑心’与‘精魄’为引,助我完成一件事。”黑衣人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事成,她活。你,亦可留得一命,但修为尽废,沦为凡躯。或者……”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柳诗窈,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或者,你拒绝。我离开。她,在邪力反噬下,最多再撑三日,魂飞魄散。而你,在此地,自生自灭。”

残酷的选择,赤裸裸地摆在柳诗窈面前。没有第三条路。

空气仿佛凝固了。废墟的死寂中,只有柳诗窈自己沉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的巨响。献上剑心与精魄?那意味着她将彻底失去作为剑修的根本,失去所有的力量,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这与死何异?甚至比死更屈辱!

可是……拒绝?柔烟……只有三日?

黑衣人静静地站着,如同融入阴影的石雕,耐心地等待着她的抉择。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催促,也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柳诗窈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幼时江柔烟跟在她身后怯生生喊“姐姐”的模样;在宗门受欺负时她倔强地挡在前面的单薄身影;被锁在骸骨王座上承受无边痛苦时的凄厉惨叫;最后清醒时看向自己那充满痛苦和绝望的眼神……

还有……那块冰冷的面具碎片带来的、令人灵魂颤栗的血脉悸动……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肮脏而庞大的秘密?她若死了,废了,柔烟怎么办?这秘密谁来揭开?那些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力量!她需要力量!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要活下去!以任何方式活下去!为了柔烟!为了那该死的真相!

一股夹杂着绝望、不甘、愤怒和守护执念的火焰,在她濒死的灰烬中猛然复燃!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最后的星辰。

“我……”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退路的决绝,“……跟你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柳诗窈紧绷的意志如同崩断的弓弦,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彻底失去了意识。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包裹着她。身体的感觉消失了,伤口的剧痛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沉重的疲惫感。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暖意,如同寒冬深夜中的一点烛火,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触碰到了柳诗窈的意识边缘。

那暖意很微弱,带着一种奇异的、草木般的清新气息,丝丝缕缕,小心翼翼地渗入她枯竭冰冷的经脉,试图唤醒沉睡的生灵。紧随其后的,是一股极其精纯、却带着霸道穿透力的能量,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金针,精准地刺入她周身各大要穴!

“呃……”昏迷中的柳诗窈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股能量太过霸道,与她残存的本源力量格格不入,如同滚油滴入冰水,在她近乎枯竭的经脉中掀起了剧烈的冲突和灼痛!

她能“感觉”到,那股霸道的力量正在强行疏通她淤塞断裂的经脉,驱赶着侵入骨髓的道秽阴寒之气。这过程痛苦无比,如同将身体寸寸撕裂又强行拼合。然而,那丝丝缕缕的草木暖意却始终萦绕在旁,如同最温柔的抚慰,不断修复着被霸道能量撕裂的细微损伤,滋养着干涸的细胞。

冰火两重天!极致的痛苦与微弱的生机修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她混沌意识中的全部感知。

在这极致的痛苦煎熬中,柳诗窈残存的本能意志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顽铁,被反复捶打、淬炼。求生的欲望和对妹妹安危的执念,成了支撑她不彻底沉沦的唯一锚点。她开始下意识地、微弱地去“捕捉”、去“引导”那丝丝缕缕的草木暖意。

这并非有意识的修炼,而是绝境中身体和灵魂的自救本能。她努力地将那微弱的暖意引向受损最重的丹田气海和左肩的贯穿伤处。每一次微弱的引导成功,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却也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清凉和舒缓。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痛苦轮回,那霸道的力量似乎终于完成了初步的疏通,灼痛感稍稍减轻。而那股草木暖意,在柳诗窈微弱却持续的本能引导下,开始在她体内缓缓地、艰难地流转起来,如同干涸河床中重新汇聚起的一缕涓涓细流。

就在这缕细流艰难地流过心脉附近时——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感,毫无征兆地在她灵魂深处震荡开来!

这感觉……与触碰那块面具碎片时产生的血脉悸动截然不同!它更加遥远,更加缥缈,却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无法割舍的温暖和羁绊!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绝望中的回响!

柔烟!是柔烟!

这悸动,分明是她们之间那该死的、却又在生死关头数次救下彼此的“双生劫”灵魂共生联系!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真实存在!它穿过不知多远的距离,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传递过来一个信息:江柔烟还活着!她的灵魂之火虽然微弱,但并未熄灭!

这感知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柳诗窈濒临溃散的意志!原本只是被动承受治疗的身体,开始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主动的回应。她对那草木暖意的引导变得稍稍顺畅了一丝,残破的身体如同久旱的田地,贪婪地吸收着这来之不易的生机。

痛!

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贯穿了头颅!

柳诗窈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猛地刺醒!她霍然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骸骨祭坛那地狱般的景象,而是一方简陋却干净的木质屋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苦涩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山林竹木的清新气息。

她正躺在一张坚硬的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洗得发白的粗布薄被。全身依旧如同散了架一般剧痛,尤其是左肩和右臂的伤口,被仔细包扎过,但依旧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然而,与之前在祭坛濒死的状态相比,体内那蚀骨的阴寒和本源枯竭的虚脱感,竟然减轻了许多!虽然丹田气海依旧空空荡荡,灵力近乎于无,但至少,那致命的衰竭感暂时被遏制住了!

她没死!那个黑衣人……真的救了她?

这个念头刚起,灵魂深处那阵尖锐的剧痛再次袭来!如同有人用锥子狠狠凿击她的识海!伴随着剧痛,一股强烈的不安和心悸感瞬间攫住了她!

柔烟!是柔烟出事了!双生劫的联系在疯狂示警!

柳诗窈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牵动全身伤口,疼得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不想死,就别动。”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听不出喜怒。

柳诗窈猛地转头。

黑衣人正站在床榻不远处的窗边。窗外,果然是一片在夜风中摇曳的、沙沙作响的竹林,清冷的月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他半边身体上。他依旧一身黑衣,蒙着面巾,只露出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此刻,他手中正拿着几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微弱金芒的长针,显然刚刚结束或正要开始某种治疗。

“柔烟……她怎么了?!”柳诗窈顾不得身体的剧痛,嘶哑着声音急问,眼中充满了惊惶。灵魂深处传来的剧痛和不安是如此清晰,让她无法冷静。

黑衣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转过身,走到床边。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地审视着柳诗窈因剧痛和急切而苍白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灵魂共生?”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探究,“你感知到她的痛苦了?”

柳诗窈心中一震!他竟然知道“双生劫”?!

“是!她是不是……”柳诗窈急切地追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反噬加剧。”黑衣人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凝重,“王座崩毁,邪力失控,侵蚀她的本源。之前强行引动残存意志,更是雪上加霜。我的金针,也只能暂时封住她心脉,延缓侵蚀速度。”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柳诗窈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想救她?光靠你现在的样子,不行。履行你的承诺。”

柳诗窈的心沉了下去。反噬加剧……延缓侵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她看着黑衣人手中的金针,又想起灵魂深处那清晰的悸动和痛苦,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紧迫感几乎将她淹没。

“你要我怎么做?”她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只要能救柔烟,任何代价!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他的指尖,不知何时凝聚起一滴殷红如宝石、散发着微弱却纯粹生命气息的鲜血——正是柳诗窈的心头精血!显然是在她昏迷时取出的。

同时,他左手掌心向上摊开,一枚非金非玉、质地古朴温润的暗红色令牌凭空浮现。令牌不过巴掌大小,上面没有任何纹饰,只有一种极其古老苍茫的气息,中心处有一个小小的、凹陷的符文。

黑衣人将那滴蕴含着柳诗窈生命本源的精血,小心翼翼地滴落在令牌中心的凹陷符文上。

嗡!

精血融入符文的瞬间,暗红色的令牌猛地亮起一层柔和却坚韧的血色光晕!光晕流转,迅速覆盖了整个令牌表面,仿佛为其注入了生命。令牌散发出的那股古老苍茫气息瞬间变得凝实而内敛,隐隐与柳诗窈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血契已成,此令为凭。”黑衣人将散发着血色光晕的令牌递到柳诗窈面前,声音低沉而肃穆,“以汝剑心精魄为引,持此‘血引令’,随我入‘葬剑谷’。取得谷中‘淬魂泉’一缕本源,化去她体内道秽反噬。此令在,契存。令毁,或你死……她,同殉。”

血引令!葬剑谷!淬魂泉本源!

每一个名词都带着沉重而凶险的气息。柳诗窈看着眼前这枚与自己心血相连的令牌,感受着灵魂深处江柔烟传递来的痛苦波动,没有任何犹豫。她伸出依旧虚弱颤抖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一把握住了那枚温润中带着一丝灼热的令牌!

就在她握住令牌的刹那——

轰!!!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无尽毁灭与哀嚎意念的恐怖洪流,毫无征兆地顺着那灵魂共生的双生劫联系,猛地冲击进柳诗窈的识海!

“啊——!”柳诗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同灵魂被瞬间撕裂!她猛地抱住头颅,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的痛苦让她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她识海中疯狂闪现、炸裂:

燃烧的天空!崩塌的山岳!无数扭曲的、散发着强大气息的身影在血与火中厮杀、哀嚎!一道贯穿天地的恐怖剑光,带着斩灭万物的决绝!一张模糊不清、却让她灵魂都为之悸动恐惧的巨脸轮廓!还有……一座深不见底、插满了无数断裂巨剑、散发着悲怆与死寂气息的恐怖山谷——葬剑谷?!

“柔烟……看到的……是……什么……”柳诗窈在极致的痛苦中断断续续地嘶吼,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挣扎。江柔烟承受的反噬中,竟然混杂着如此恐怖而古老的记忆碎片?!

黑衣人一直平静无波的眼中,此刻也骤然爆发出两道骇人的精光!他死死盯着痛苦翻滚的柳诗窈,失声低呼:“古战……葬地?!她竟能触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

柳诗窈的惨叫声在简陋的竹屋内回荡,尖锐得几乎要刺破屋顶。她蜷缩在冰冷的木床上,身体因灵魂被撕裂的剧痛而不停地痉挛,指甲深深抠进床板,留下道道带血的划痕。那些从江柔烟那边汹涌而来的混乱画面和意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意识深处。

燃烧的天空碎片如同流火般坠落,崩塌的山岳发出绝望的轰鸣,无数强大身影在血与火的炼狱中化作飞灰……那道贯穿天地的剑光,带着斩灭一切的决绝,每一次闪现都让她的灵魂为之颤栗!还有那张模糊的巨脸轮廓,仅仅是一个模糊的投影,就散发出令她灵魂冻结的、源自洪荒的恐怖威压!

最清晰的,是那座山谷——葬剑谷!死寂,悲怆,绝望!无数断裂的巨剑如同巨兽的骸骨,密密麻麻地插满了谷底和两侧的峭壁,剑身早已锈蚀斑驳,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余威和不甘的哀鸣。仅仅是意念中的一瞥,那谷中弥漫的、仿佛能侵蚀神魂的寂灭剑意,就让她如同坠入万载冰窟,连思维都要被冻结!

“呃……啊!”柳诗窈猛地昂起头,脖颈上青筋暴起,眼球赤红,大口地喘息着,试图将那恐怖的意念洪流驱逐出去。汗水混合着血水(可能是咬破了嘴唇)从她苍白的下巴滴落。

窗边的黑衣人——影枭,眼中的震惊和狂热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恢复了深潭般的沉静,但那份沉静之下,却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床边,出手如电!

噗!噗!噗!

三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凝练金芒的长针,精准无比地刺入柳诗窈头顶的百会穴和两侧太阳穴!金针入体,针尾微微震颤,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声。

一股清凉而霸道的力量瞬间顺着金针注入柳诗窈混乱的识海,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三块玄冰!这股力量带着强大的镇魂定魄效果,强行切割、压制着那汹涌而来的混乱意念洪流。

柳诗窈识海中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那些疯狂闪灭的恐怖画面也渐渐模糊、消散。她如同脱水的鱼,瘫软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眼神涣散,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影枭收回手,指尖的金芒隐去。他低头看着柳诗窈,沉静的目光在她汗湿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缓缓道:“古战场残留的怨念和破碎法则,借反噬之力侵蚀她的识海。她看到的,是‘葬剑谷’形成之因的……碎片。”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柳诗窈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他认识那些画面!他甚至知道“葬剑谷”的成因!

“她……会怎样?”柳诗窈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牵扯着灵魂的隐痛。

“若不能尽快化去道秽反噬,邪力与古战怨念结合,她的灵魂会被彻底污染、撕裂,最终化为毫无理智、只知杀戮的‘怨煞’。”影枭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判意味,“时间,不多了。”

怨煞!魂飞魄散!化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柳诗窈的心瞬间沉入无底深渊。她艰难地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紧紧攥在掌心的那枚“血引令”。令牌温润,散发着微弱的血色光晕,与她心血相连的感觉清晰无比。这不仅是契约的凭证,更是救妹妹的唯一希望!

“葬剑谷……在哪?”柳诗窈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现在就走!”

影枭看了她一眼,没有对她近乎送死的状态提出异议,只是淡淡道:“此地不可久留。追兵,将至。”

话音刚落,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咻!咻咻咻!

尖锐刺耳的破空声骤然划破竹林静谧的夜空!数道颜色各异、却同样散发着阴冷邪异气息的流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秃鹫,从不同的方向朝着这间孤零零的竹屋暴射而来!流光未至,强大的灵力威压已经如同无形的巨石,狠狠压向竹屋,竹制的墙壁和屋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追兵!面具人的爪牙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柳诗窈脸色剧变,挣扎着想抓起旁边的碎玉剑,却因身体虚弱和剧痛,动作慢了一拍。

影枭眼中寒芒一闪,低喝一声:“走!”

他猛地一拂袖!

一股柔和的劲风卷起柳诗窈的身体,将她从床上带起。同时,他另一只手闪电般拍向竹屋的后墙!

轰!

看似脆弱的竹制墙壁瞬间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狂暴的劲气裹挟着碎裂的竹片,如同箭矢般射向屋外追击而来的流光,形成短暂的阻隔!

影枭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带着被劲风卷起的柳诗窈,从那炸开的窟窿中电射而出,瞬间没入屋外茂密幽暗的竹林深处!

“追!别让他们跑了!”

“血引令在那女人身上!主上有令,格杀勿论!”

“封锁这片竹林!”

身后传来追兵气急败坏的怒吼和灵力爆发的轰鸣,几道流光强行冲破了竹片的阻隔,紧追不舍地射入竹林!强大的神识如同探照灯般在竹林中疯狂扫视!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过柳诗窈的脸颊,灌入她残破的衣衫,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一阵阵发冷。她被影枭带着,在茂密而幽暗的竹林中高速穿行,两旁的墨绿竹影如同鬼魅般飞速倒退。影枭的身法诡异到了极致,并非简单的直线冲刺,而是不断地在小范围内进行毫无规律的、高频的短距离闪烁挪移,每一次闪烁都精准地利用粗大的竹杆、凸起的山石、甚至是地面的阴影作为掩护,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险之又险地避开后方紧追不舍的数道强大神识扫描。

即便如此,追兵显然也非庸手。几道颜色各异的遁光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在后面,距离在缓慢地拉近!凌厉的破空声和灵力激荡的波动越来越清晰!

“放下那个累赘!否则你们谁也走不了!”一个阴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精神冲击的力量,穿透竹林的沙沙声,直刺柳诗窈的脑海!

柳诗窈闷哼一声,本就受创的灵魂再次受到冲击,识海一阵刺痛眩晕。她死死咬住舌尖,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右手紧紧握着那枚越来越灼热的血引令,左手则下意识地摸向腰侧——空空如也!碎玉剑在之前的爆炸冲击中遗失了!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此刻的她,不仅无法战斗,反而成了影枭最大的拖累!

影枭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状态和身后迫近的危机。他疾驰的身影猛地一顿,在一处相对开阔的、布满嶙峋怪石的空地前停下。他将柳诗窈迅速放到一块巨大的、半人高的山石之后,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待着,别动。”他的声音透过面巾传来,依旧是那种毫无波澜的语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柳诗窈背靠着冰冷的岩石,急促地喘息着,透过石缝,她看到影枭挺拔而略显纤细的身影独自挡在了追击者的方向。月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洒下,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孤身迎敌的背影,在此刻绝境中,竟透出一种渊渟岳峙般的沉凝。

咻!咻!咻!

三道遁光几乎同时落地,显出身形。

左边一人,身材枯瘦如竹竿,穿着一身惨绿色的宽大袍子,脸上覆盖着一张画着诡异哭脸的木制面具,手持一根缠绕着墨绿色藤蔓的骨杖,周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毒瘴气息。

右边一人,体型魁梧如铁塔,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灰色,如同岩石,赤裸的上身布满了扭曲的黑色符文,双目赤红,手中提着一柄门板大小的、布满尖刺的狰狞骨锤,煞气冲天。

居中一人,正是刚才发声者。他身形中等,穿着一身暗紫色绣着银色蛛网纹路的华服,脸上带着一张遮住上半张脸的银色金属面具,只露出一个带着阴冷笑意的薄唇。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是十指修长,指尖萦绕着丝丝缕缕闪烁不定的紫色电芒,气息最为诡异飘忽,也最为危险!

三个追兵,赫然都有着接近甚至达到元婴期的强大气息!尤其是那个紫衣银面人,给柳诗窈的压力最为恐怖!

“影枭?呵,果然是你这条阴魂不散的鬣狗。”紫衣银面人看着挡在前方的黑衣人,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把那个女人和血引令交出来,看在旧日‘情分’上,留你一条全尸。”

“跟她废话什么!一起上,撕碎他!主上要的是那女人的命!”魁梧的青皮巨汉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手中的狰狞骨锤已经蠢蠢欲动。

“小心他的身法和毒。”枯瘦的绿袍人声音嘶哑,如同毒蛇摩擦,手中的骨杖顶端,墨绿色的藤蔓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起来。

影枭沉默着,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挑衅。他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双手自然下垂,指尖却开始萦绕起一层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扭曲空气的透明波动。一股无形的、如同蛰伏凶兽苏醒般的危险气息,缓缓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找死!”青皮巨汉最先按捺不住,怒吼一声,一步踏出,地面都为之震动!他双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抡起那柄门板大小的狰狞骨锤,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和万钧之力,如同陨石天降,朝着影枭当头砸下!狂暴的力量将周围的空气都挤压得发出爆鸣!

与此同时,枯瘦绿袍人手中骨杖猛地一顿地!

嗤嗤嗤——!

无数道墨绿色的、带着强烈腐蚀腥臭气息的藤蔓毒刺,如同疯狂滋生的毒蛇之林,瞬间从影枭脚下的地面爆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角度刁钻狠毒,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藤蔓所过之处,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被腐蚀出缕缕青烟!

面对上下夹击、势若雷霆的致命合围,影枭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柳诗窈视觉捕捉的极限!在原地留下一个几乎凝实的残影,真身却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青皮巨汉骨锤攻击的侧面死角!

没有硬撼那恐怖的力量!影枭的右手五指张开,指尖那扭曲空气的透明波动骤然凝实,化作五道细若游丝、却散发着切割一切锋锐之意的无形气刃!他手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五道气刃无声无息地斩向巨汉因全力挥锤而暴露出的、相对脆弱的肘关节内侧!

噗!噗!噗!

三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牛油的声响!

青皮巨汉那足以硬抗法宝轰击的青灰色皮肤,在那五道无形气刃面前,竟如同纸糊一般被瞬间切开!深可见骨!鲜血混合着青灰色的不明体液狂喷而出!

“嗷——!”巨汉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吼,挥锤的动作瞬间变形!巨大的骨锤带着失控的巨力,狠狠砸在了旁边的空地上!

轰隆!

碎石泥土混合着断竹冲天而起,地面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而影枭,在发出气刃的同时,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以毫厘之差贴着几根爆射而来的毒藤蔓,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缠绕!毒藤擦着他的衣角掠过,带起的腥风将他几缕发丝都腐蚀得卷曲焦黑!

“好快!”柳诗窈躲在石后,看得心惊肉跳。影枭的身法和攻击方式,简直诡异到了极点!完全是以弱胜强、以巧破力的极致体现!

“哼!”紫衣银面人冷哼一声,似乎对同伴的失利毫不在意。他一直没有出手,只是那双隐藏在银色面具下的眼睛,如同最冷静的毒蛇,死死锁定着影枭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轨迹。

就在影枭刚刚避开毒藤,身形因极限闪避而出现一丝极其短暂凝滞的刹那——

紫衣银面人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他只是看似随意地抬起了右手食指,对着影枭的方向,轻轻一点!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却散发着毁灭性气息的紫色电芒,如同穿越了空间,瞬间出现在影枭的胸前!速度快到思维都无法反应!那紫色电芒之中,蕴含着一种湮灭神魂的恐怖意志!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先前两人的攻击,竟都是为了逼迫影枭露出这一瞬间的破绽!

柳诗窈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一击,太快!太毒!影枭避无可避!

生死一线!

影枭那双一直沉静如深潭的眸子,在紫色电芒临体的瞬间,终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凌厉光芒!

他没有试图闪避这必杀一击。在那千分之一秒的刹那,他做出了一个让柳诗窈和所有追兵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猛地一咬舌尖,一口精血喷出!但这口精血并未散开,而是瞬间被他左手凌空画出的一个极其微小、结构却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的透明符印所吸收!

嗡!

符印吸收了精血,瞬间化为一个巴掌大小、急速旋转的血色漩涡,挡在了胸前!

几乎就在血色漩涡成型的同一瞬间,那道毁灭性的紫色电芒,精准无比地射入了漩涡中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紫色电芒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急速旋转的血色漩涡瞬间吞噬!漩涡剧烈地扭曲、震荡,表面血光疯狂闪烁,仿佛随时要崩溃!影枭的身体也猛地一震,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反噬压力!

但,他挡住了!

“血遁符引?!你竟舍得用本命精血!”紫衣银面人第一次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忌惮?显然影枭这自损根基的防御手段超出了他的预料。

然而,影枭的杀招,并不只是防御!

就在血色漩涡吞噬紫色电芒、吸引了所有追兵注意力的瞬间,影枭的右手,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闪电般探出!这一次,不再是无形气刃,他的指尖,不知何时夹住了一枚细如牛毛、通体漆黑、没有任何反光的短针!

短针无声无息,如同融入夜色的一滴墨汁,速度快到极致,目标并非紫衣银面人,也不是受伤怒吼的青皮巨汉,而是那个一直躲在后方、操控毒藤的枯瘦绿袍人!

枯瘦绿袍人显然没料到影枭在硬抗紫衣人杀招的同时,还能发出如此隐蔽阴毒的反击!当他察觉到那抹几乎无法感知的死亡阴影时,短针已至眉心!

“不——!”枯瘦绿袍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尖啸!

噗!

一声轻响,如同针尖刺破薄纸。

枯瘦绿袍人的尖啸戛然而止。他身体猛地一僵,覆盖着哭脸面具的头颅微微后仰。紧接着,他全身的皮肤,以眉心那微不可查的针孔为中心,瞬间弥漫开一片死寂的灰败之色!连他手中骨杖上缠绕的墨绿藤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

仅仅一个呼吸,刚才还散发着阴毒气息的绿袍人,便化作了一具毫无生机的灰败石雕!一阵夜风吹过,石雕哗啦一声,碎裂成一地灰色的粉末!

一击!瞬杀元婴!

这恐怖的景象,让暴怒冲来的青皮巨汉硬生生刹住了脚步,赤红的双眼中充满了惊骇!连紫衣银面人面具下的薄唇也紧紧抿起,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影枭付出的代价也极大。施展“血遁符引”硬抗紫电,又强行动用秘法发出那绝杀一针,他此刻的气息明显萎靡了一大截,嘴角溢出了一缕刺目的鲜血,染红了蒙面的黑巾下缘。但他依旧如同标枪般挺立着,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冰冷地扫过剩下的两名追兵,带着一种无声的震慑。

青皮巨汉被那眼神一扫,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的骨锤都微微颤抖。

紫衣银面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好,好得很!影枭,这次算你狠!不过,主上想要的东西,没有人能护得住!我们走!”

他竟毫不犹豫,转身化作一道紫色流光,瞬间遁入竹林深处,消失不见。

青皮巨汉愣了一下,看着影枭那冰冷的目光,又看了看地上那摊灰烬,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低吼一声,也扛起骨锤,化作一道青灰色遁光,狼狈地追着紫衣人而去。

危机,暂时解除。

直到两道遁光彻底消失在感知中,影枭紧绷的身体才微微一晃。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猩红色的丹药吞下,闭目调息了数息,苍白的面色才稍稍恢复一丝血色。

他转身,走到柳诗窈藏身的巨石后。

柳诗窈背靠着冰冷的岩石,脸色比影枭还要苍白。刚才那电光火石的生死搏杀,尤其是影枭瞬杀元婴的恐怖手段和最后那冰冷的眼神,让她心有余悸。但更让她心惊的是,影枭此刻的状态明显也损耗巨大。

“能走吗?”影枭的声音透过面巾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柳诗窈咬着牙,强撑着剧痛和虚弱,扶着岩石缓缓站起。虽然双腿依旧发软,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追兵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或者引来更强的敌人。此地,一刻也不能停留。

影枭不再多言,转身再次没入幽暗的竹林。柳诗窈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踉跄着跟上他的脚步。这一次,影枭的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显然是在迁就她的状态。

两人在茂密的竹海中沉默穿行。月光被层层叠叠的竹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面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他们自己压抑的呼吸声、脚步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竹林豁然开朗。一条深不见底、弥漫着浓郁白雾的断崖横亘在前方,截断了去路。崖壁陡峭如刀削斧劈,下方雾气翻滚,隐隐传来沉闷的水流轰鸣声。

影枭在崖边停下。他走到崖边一块不起眼的、布满青苔的巨石旁,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却精纯的金芒,在那青苔覆盖的粗糙石面上,飞快地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细微符文构成的印记。

嗡!

随着最后一个符文落下,巨石表面骤然亮起一层柔和的白光!白光流转,巨石内部发出低沉的机括转动声。紧接着,巨石前方的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光门,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断崖边缘!

传送门!

柳诗窈心中一惊。这影枭,果然深不可测!竟然能在这荒山野岭随手开启传送门!

影枭回头看了柳诗窈一眼,示意她跟上,然后一步踏入了光门之中,身影瞬间消失。

柳诗窈看着眼前这个散发着不稳定空间波动的光门,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幽深死寂、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的竹林。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那枚越来越灼热、仿佛与前方未知之地产生着强烈共鸣的“血引令”,眼中闪过最后一丝犹豫,随即被冰冷的决绝取代。

她不再迟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一步踏入了那荡漾的光门!

失重感瞬间传来,眼前光影急速变幻,仿佛穿过了一条光怪陆离的隧道。仅仅一息之后,脚踏实地。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冰冷!锋锐!死寂!悲怆!

柳诗窈稳住身形,抬头望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灵魂都在颤栗!

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压抑的、令人窒息的灰暗。脚下的大地呈现出一种冰冷的铁黑色,坚硬、贫瘠,寸草不生。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视野所及之处,那连绵起伏、望不到尽头的巨大山谷——葬剑谷!

谷中,插满了剑!

无穷无尽!密密麻麻!如同剑的森林,剑的坟墓!

无数巨大的、形态各异的古剑残骸,如同战死巨人的墓碑,沉默地矗立在谷底、山坡、甚至陡峭的崖壁之上!有的高达数十丈,剑身宽阔如门板,锈迹斑斑,布满裂痕;有的只剩半截剑身,斜插在岩石中,断裂处犬牙交错;有的则彻底扭曲变形,如同被巨力强行拧成了麻花……每一柄剑都散发着强弱不一、却同样令人灵魂刺痛的锋锐剑意和浓得化不开的悲怆、不甘、乃至疯狂的怨念!

这些残剑散发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无形的、充斥着混乱杀伐意念的恐怖力场!空气仿佛都被无数细小的剑气切割着,发出嘶嘶的轻响。站在谷口边缘,柳诗窈感觉自己的皮肤都在被无数无形的针尖刺痛,灵魂更是如同被投入了绞肉机,被那混乱而强大的剑意疯狂撕扯、冲击!

这就是葬剑谷!埋葬了无数神兵利刃,也埋葬了无数剑修英魂的古战场遗迹!仅仅是站在边缘,那无处不在的恐怖剑压,就让本就重伤未愈、本源枯竭的柳诗窈胸口发闷,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跪倒在地!

影枭站在她前方几步处,黑色的身影在这片死寂的剑之坟场前,显得格外渺小而孤寂。他缓缓转过身,沉静的目光透过面巾,落在柳诗窈因承受巨大压力而痛苦扭曲的脸上。

“淬魂泉,在谷心。”他的声音在死寂的剑谷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此谷剑意噬魂,道秽侵骨。持‘血引令’,它能为你指引方向,暂时抵御部分剑压和怨念侵蚀。”

他顿了顿,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直视着柳诗窈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刀锋:

“但能否走到谷心,能否承受淬魂泉的洗礼,能否活着带回那一缕本源……”

“靠你自己。”

话音落下,影枭的身影如同融入这片灰暗的背景,缓缓向后退去,竟在几步之间就消失在嶙峋的怪石和插满残剑的山坡之后,只留下柳诗窈一人,独自面对这片埋葬了无数传奇与恐怖的死亡剑谷!

冰冷的、混杂着金属锈蚀和尘埃气息的风,卷动着柳诗窈残破的衣角。手中紧握的血引令,散发着灼热的温度,如同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前方,是插满巨剑残骸、死寂无声、弥漫着恐怖剑压的死亡山谷。每一步,都可能是深渊。

她缓缓抬起头,沾满血污和尘灰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没有退路。为了柔烟,为了那该死的真相,她必须走下去!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是万剑穿心!

柳诗窈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剑锈味的空气刺痛着她的肺腑。她握紧了血引令,如同握紧了命运的缰绳,迈出了踏入葬剑谷的第一步。

脚步落下,踏在冰冷的铁黑色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瞬间被谷中呜咽的风声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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