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后的香樟树下，高泰明把脸埋在膝盖里。陈思思那句“胆小鬼”像枚生锈的钉子，死死钉在他太阳穴上，每跳一下都带着钝痛。口袋里的光仙子轻轻撞了撞他的手指，声音闷得像被揉皱的纸：“其实她说的……也不全错。”
“闭嘴。”他粗声粗气地吼了句，却没力气真的动怒。背后的翅膀残影还在皮肤下游走，左翼的暖光和右翼的寒气拧成股刺，扎得他心口发紧。他想起光仙子被关在暗格里时，透过石缝看见的那片天——明明和人类世界的天空没两样，却总像蒙着层灰。
“喂，挡路了。”
头顶突然传来个算不上友善的声音。高泰明抬头，看见文茜背着书包站在面前，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翘。他往旁边挪了挪，没打算说话，却见女生径直坐在了花坛沿上，塑料餐盒被她“啪”地放在两人中间，奶油的甜香混着青草味漫过来。
“吃吗？”文茜打开餐盒，里面是块切得歪歪扭扭的草莓蛋糕，糖霜上的草莓歪着脑袋，像她此刻别别扭扭的表情。高泰明挑眉，刚想嘲讽这蛋糕丑得像被踩过，却看见女生耳尖悄悄红了：“刚才路过面包店，买多了。”
他没接，却鬼使神差地盯着那块蛋糕。奶油上沾着点面粉，像是做的时候不小心蹭上去的，忽然就想起三天前路过舞蹈室的事。玻璃窗里，文茜穿着练功服旋转，足尖点地时带起的风，把镜子里的阳光搅成了碎金。她跳的不是什么规整的舞步，更像在和命运斗争，每一次双臂的舞动都像要劈开什么，可眼底亮得惊人——那是种他从未有过的、不管不顾的生命力。
“你那天跳的舞，”高泰明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挺疯的。”
文茜拿叉子的手顿了顿，把蛋糕往他面前推了推：“总比有些人，明明想飞却不敢张开翅膀强。”她没看他，目光落在远处的篮球场，几个男生正在抢球，喊声震得香樟叶簌簌往下掉，“我以前练舞总摔，老师说我不是这块料，可摔着摔着，就知道怎么落地不疼了。”
高泰明拿起蛋糕咬了口，草莓的酸混着奶油的甜在舌尖炸开。他突然发现这女生说话像在跳探戈，明明是安慰人的话，偏要带着点刺，却比陈思思那套光明黑暗的大道理顺耳多了。“你怎么知道我想飞？”他含糊地问，嘴角沾了点粉色的糖霜。
“猜的。”文茜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口袋里的铁希悄悄说：“茜茜，他好像笑了。”她没回头，只是扬了扬下巴：“蛋糕钱记你账上，下次请我喝可乐。”
高泰明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这女生走路的姿势很特别，有点像跳芭蕾的小天鹅，却故意把脖子梗得像只好斗的小公鸡。他低头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半块蛋糕，阳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落在上面，糖霜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光。
“喂，文茜。”他突然喊了句。
女生停在几步开外，没转身：“干嘛？”
“那天的舞，”他摸着鼻尖笑了，“再跳一次给我看看？”
风卷着片叶子打在文茜后脑勺上，她抬手扒了扒头发，声音闷闷地飘过来：“神经病。”可脚步却慢了半拍，走到教学楼拐角时，悄悄回头看了眼——那个黑发少年正把最后一口蛋糕塞进嘴里，背后的影子不知何时，染上了一缕金色。
光仙子在他口袋里轻轻叹了口气：“原来不用选边站，也能有光啊。”
高泰明摸了摸胸口，那里不再又冷又烫，只剩下种暖暖的、像揣着块小太阳的感觉。他起身往教室跑，路过面包店时，突然拐了进去，指着橱窗里最大的那个草莓蛋糕说：“老板，包起来。”
窗外的香樟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笑某个刚才还在闹别扭的少年，他此刻正抱着蛋糕，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