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崖,位于裂金峡谷以东三百里外,是一处深入地下百丈的奇异断崖。崖壁并非金属矿脉,而是层层叠叠、被岁月风蚀出无数孔洞的灰白色砂岩。每当峡谷方向刮来凌厉罡风,穿过这些孔洞时,便会发出千奇百怪的呜咽声响,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如万马奔腾,时而又如金铁低吟,故而得名“听风”。
崖底常年被一层淡淡的、因地气上升与特殊地形形成的天然雾瘴笼罩。这雾瘴并无剧毒,却能混淆方向,干扰神识探查,对修为不足者如同迷宫,算是一处天然的隐蔽之所。
此刻,崖底一处被巨大砂岩半掩的干燥洞穴内,林枫盘膝而坐。洞内已被他布下数层隔绝气息与波动的简易阵法,洞口更有净世星鉴垂下的微光伪装,与周围砂岩几无二致。
他并未立刻深入闭关,而是先处理伤势,稳固气息。与黑袍老者、毒疮老妪的短暂交锋,尤其是硬抗庚金星碑反噬剑气以及最后穿越能量裂缝的消耗,让他内腑受了些震荡,灵力也几近枯竭。好在之前吸收“庚金道源火”时,身体和星鉴都得到了滋养,恢复力大增。加之此处虽灵气不算浓郁,却也平和,适合疗伤。
三日后,林枫伤势痊愈,状态恢复至巅峰。他没有急于出关,而是将心神完全沉入此次裂金峡谷之行的巨大收获中。
首先是净世星鉴的进化。他小心地祭出宝镜,仔细感应。镜体流光内蕴,银白为底,暗金为髓,星蓝与赤金纹路交织,古朴而神秘。镜背的道纹更加复杂深邃,净化核心符、星辰符、离火符、庚金符四者并非简单并列,而是以一种玄妙的韵律彼此嵌合、流转,隐隐构成一个稳定而充满生机的能量循环体系。
心念微动,星鉴悬浮身前,镜面光华流转。他尝试催动新生的能力。
“庚金镜反”已初步掌握,可在承受金属性攻击时,部分吸收转化并反射。
更让他惊喜的是,星鉴似乎多了两种模糊的、尚需摸索和温养的潜能:
其一,星辉化甲。镜光可凝结成一套贴合自身的虚幻星甲,防御力远超之前的星光护罩,且甲胄表面有暗金纹路流动,对金行攻击有额外抗性,甚至能小幅反弹近身物理攻击。
其二,洞虚破妄。镜光照射下,对阵法节点、能量流动、隐匿伪装、乃至一些虚妄幻象的洞察力大幅提升。这或许是融合了庚金“锋锐洞察”与星辰“观照”特性后的衍生能力。
“净世星鉴,已初具‘本命灵宝’雏形,且成长性极高。”林枫满意地收回星鉴,温养于丹田星图旁。星图散发出的星辰之力与星鉴自然交融,互相滋养。
接着,是庚金星碑灌注的海量信息碎片与《太白戮神剑章》的残缺传承。
林枫闭目凝神,意识沉入识海。那里,如同多了一片由无数暗金色光点构成的星云,每一光点都蕴含着零碎的画面、感悟、符文、道韵。大部分信息过于高深零散,以他目前的境界根本无法理解,只能暂时封存。
他重点参悟那篇《太白戮神剑章》。传承残缺,只剩下大约五分之一的内容,主要是一套引动庚金星辰之力、凝练“太白戮神剑气”的基础法门,以及三式残缺的剑招起手式。
“不愧是上古星碑承载的传承,起点太高。”林枫尝试按照法门运转,发现即便只是基础,对灵力的精纯度、神识的强度、以及对庚金与星辰法则的感悟要求都极高。他勉强能依样画葫芦催动一丝“太白戮神剑气”,其锋锐、凝练、带着斩断神魂特性的威力,远超他之前任何攻击手段,但消耗也巨大,以他目前的灵力储备,全力之下恐怕只能发出三剑。
“可以作为压箱底的杀招。”林枫暗道。他并不气馁,传承在手,日后修为提升,自然能逐步掌握。
最重要的是,星图中“庚金”区域的补全。虽然只点亮了三成,却让他对整个星辰大道的理解上了一个台阶。星图运转更加流畅自然,对天地间星辰之力的感应范围扩大了一倍,吸收效率也提升了五成。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在夜晚某些特定星辰(尤其是西方白虎星宿)闪耀时,自己的修行速度会得到额外加成。
“星图补全之路,虽然漫长,但每点亮一部分,带来的提升都是全方位的。”林枫心中充满期待。庚金星碑(残)尚在裂金峡谷,未来若有机会,或许能进一步获取传承,补全星图。而按照苏慕哲的说法,还有其他星碑散落各地。
最后,是苏慕哲的指点与那份“君子之约”。
“调和万法,守护本真……”林枫反复咀嚼这八个字。结合自身情况,他渐渐有了更深的体悟。
他的核心是星辰之道(星图),这是根本。离火之力(复仇与炼器所得)起初是外力,后逐渐融入,带来爆发与毁灭。庚金之力(星碑与道源火)是新得,带来锋锐与坚固。净世星鉴作为载体与放大器,以“净化”与“守护”为核心理念统御这些力量。
之前,他更多地依赖“净化”来提纯、排斥异种能量,确保力量“纯粹”。但苏慕哲点醒了他,一味追求“纯粹”,可能限制了更高层次的“融合”与“演化”。星辰本就包含万有,离火亦有生生不息之机,庚金亦能藏锋于鞘。
“我的‘守护’,守护的是什么?”林枫自问,“是复仇的执念?是自身的道途?还是……心中那一点不愿同流于污浊、不愿见文明倾覆的本心?”
他想起了微尘界的覆灭,想起了离火谷的惨案,想起了冥土教的阴毒图谋,也想起了苏慕哲所说的“守护秩序、传承文明”。他并非圣人,有私心,有仇恨,但内心深处,确实对那种肆意毁灭、倒行逆施的行为深恶痛绝。
“或许,我的‘守护’,可以更宽广一些。守护自身之道途清明,守护在意之人的平安,亦可在力所能及时,守护一方天地的道理不被肆意践踏。”林枫眼神逐渐坚定,“而‘净化’,不应仅仅是涤荡外邪,更应是涤荡己心,明心见性,使诸力调和,共筑‘守护’之基。”
念及此处,他心中豁然开朗。丹田内星图微微震动,似乎与他的明悟产生共鸣,流转更加圆融。净世星鉴也发出愉悦的清鸣,镜背道纹光华流转,似乎更加和谐。
这次闭关,虽未直接提升修为境界(金丹巅峰),但根基更加扎实,对大道领悟更深,手段更加丰富,综合实力提升何止数倍!
就在林枫准备进一步巩固感悟时,一直静静悬浮、为他护法的净世星鉴,忽然镜面微光一闪,传来一丝微弱的、带着警示意味的波动。
“嗯?”林枫立刻警觉,神识通过星鉴延伸出去。星鉴“洞虚破妄”的能力初显,穿透洞口的伪装阵法与天然雾瘴,将崖底部分区域的景象模糊地反馈回来。
只见雾瘴之中,悄然出现了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他们身着便于隐匿的深色劲装,动作轻盈,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星鉴感知敏锐,几乎难以发现。他们似乎是在……搜索?而且搜索的方式很特别,其中一人手中托着一个罗盘状的法器,指针正微微颤动着,指向……林枫所在洞穴的大致方向!
“追踪法器?”林枫眼神一冷。自己在此地布下阵法,收敛气息,按理说极难被发现。除非……对方有特殊手段,或者自己身上被留下了追踪印记!
他立刻内视己身,同时催动净世星鉴的净化之力在体内仔细扫过。果然,在衣衫下摆一处极其隐蔽的褶皱里,发现了一点比灰尘还要细微的、几乎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灰色粉尘!这粉尘气息阴寒晦涩,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微弱到极致,若非星鉴全力探查,根本无从察觉!
“冥土教的追踪手段!”林枫立刻明白。这粉尘,很可能是在之前溶洞混战,自己穿行战场时,被某个冥土教修士以极其隐秘的手法沾上的!对方当时或许无法锁定自己,但这粉尘如同一个极难察觉的“路标”,只要在一定范围内用特定法器,就能大致感应方向!
“追兵居然摸到这里了……是冥土教的人,还是霸刀山庄?或者两者都有?”林枫心中快速分析。对方人数不多,只有四个,修为最高者似乎是金丹后期,其余在金丹中期。这个配置,不像是强攻,更像是先行侦察、确认位置的探子。
他悄然收回神识,眼中寒光闪烁。既然被找上门,避无可避,那就……
“正好,拿你们试试新悟的剑招,也看看这追踪粉尘,能否反向利用。”林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身形如同融化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洞穴深处,主动迎向了那几名不速之客。
听风崖底,呜咽的风声似乎变得更加急促,仿佛在预示着另一场杀戮的开始。
而与此同时,裂金峡谷深处,霸刀山庄。
庄主大殿内,气氛凝重如铁。庄主岳擎天,一位面容刚毅、双目如电、气息如渊似海的中年男子(化神后期),端坐于上首。下方,站着数人,包括之前追杀林枫的化神刀修岳镇(岳擎天之弟),以及几位山庄长老。众人皆脸色难看。
“星碑异动两次,地脉金气损耗一成,矿脉深处出现不明空间波动。”岳擎天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冥土教、北荒蛮族、还有疑似黑煞会残余,在我山庄地底肆意妄为,引发混战,伤亡弟子十七人。而我等,连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个身怀星图的小子——的影子都没抓住!反而折了人手(指被林枫重创的内应和混战中伤亡者)!”
“大哥,是我无能!”岳镇单膝跪地,面带愧色。
“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岳擎天一摆手,“冥土教所图甚大,绝不仅仅是为了一块残碑。北荒蛮族突然出现在南离洲,也绝非偶然。还有那个沧澜书院的苏慕哲……他此时出现在裂金峡谷,真的只是‘观察天象’?”
一位白发长老沉声道:“庄主,苏慕哲实力深不可测,且代表沧澜书院,我们不宜与之冲突。但他既然现身,说明此地之事已引起圣地关注。我们是否……考虑与书院接触?或许能借其力,清剿冥土教等宵小?”
岳擎天沉吟片刻,摇头:“书院立场暧昧,且其‘记录观察’为主,未必会直接插手。何况,星碑乃我山庄根基之物,岂容外人过多置喙?当务之急,是加强戒备,修复受损阵法,稳定地脉。同时……”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加派人手,继续搜寻那小子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星图和那面镜子,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另外,给我查!山庄内部,还有多少吃里扒外的蛀虫!冥土教能轻易潜入矿脉深处,没有内应绝无可能!”
“是!”众人凛然应命。
“还有,”岳擎天看向岳镇,“你亲自带一队精锐,持‘寻踪金盘’,沿着矿脉地气异动和那小子可能残留的气息,扩大搜索范围!他受了伤,又经力大战,跑不远!方圆千里,给我一寸一寸地搜!”
“遵命!”
霸刀山庄这柄沉寂已久的霸刀,因接连的变故彻底被激怒,开始展现出其锋利的獠牙。
而在裂金峡谷外围,乃至更远的区域,因星碑异动和多方势力碰撞的消息逐渐扩散,更多的目光投向了这片庚金绝地。南离洲本就暗流汹涌的局势,似乎因为裂金峡谷这根导火索,开始加速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滑去。
听风崖下的短暂交锋,或许只是这场更大风暴来临前,一道微小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