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娜的话，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
全场炸了。
但紧接着，又死寂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台上的主持人，又看向了那几个穿着志愿者服装，推着募捐箱不知所措的学生。
验证支票？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质疑了，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就在主持人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主桌的方向传来。
“安静。”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头发微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站了起来。
他是学校的副校长，也是这次校友会的组织者之一。
李副校长走上台，从主持人手里接过了话筒。
他环视全场，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林娜和罗弈身上。
“林娜同学，你的质疑，我们听到了。”
他顿了顿，又看向罗弈，“罗弈同学，你，我也有印象。”
这句话一出口，全场哗然。
林娜的脸上，瞬间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有印象！
连副校长都有印象，这说明什么？说明罗弈当年的贫困，是全校闻名的！
“没错，我想起来了。”李副校长对着话筒，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罗弈同学在校期间，品学兼优，但家境确实困难。我们学校的慈善基金会，的确对他进行了为期两年的全额资助。”
轰！
李副校长的话，像是一记重锤，彻底证实了林娜的说辞。
这一下，再也没有人怀疑林娜的话了。
罗弈，确实是个穷光蛋。
张浩程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他看着罗弈，满是嘲弄。
孙浩那原本还有些僵硬的表情，彻底松弛下来，转而是一种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刘艾那颗刚刚因为五百万而死寂的心，又一次死灰复燃，他看向身边的张梦洁，眼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而张梦洁，她紧紧抿着嘴，看向罗弈的表情里，那股狂热已经彻底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庆幸。
庆幸自己没有在刚才冲动地站队。
五百万的金龟婿，和五百万的诈骗犯，一步之遥，就是天堂与地狱。
李副校长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把罗弈同学捐赠的支票拿上来。”
一名工作人员立刻小跑着过去，小心翼翼地从募捐箱的缝隙里，将那张折叠的支票取了出来，恭敬地递交到李副校长手中。
全场的呼吸，都屏住了。
李副校长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打开了那张支票。
他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将支票对向了台下的摄像机，让大屏幕清晰地展示出来。
那是一张正规的银行现金支票，印章、签名、日期，一应俱全。
收款人一栏，写的是“江城大学慈善基金会”。
金额一栏，大写着“伍佰万圆整”，小写数字“5，000，000.00”清晰无比。
“从票面上看，这张支票没有任何问题，格式标准，填写规范，印章齐全。”李副校长开口了，“它是一张真实的，有效的银行支票。”
他话锋一转。
“但是，这张支票对应的账户里，是否有足够的金额，也就是大家所说的，它是不是一张空头支票，我们现在无法验证。这需要等到明天银行上班后，才能最终确认。”
这个结果，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李副校长看着罗弈，脸上露出一丝欣赏的微笑。
“不过，我相信我们的校友。我相信罗弈同学，不会在这种场合，拿母校的声誉和大家的善心开一个如此恶劣的玩笑。”
他将支票重新郑重地放回募捐箱。
“我代表学校，提前感谢罗弈同学的慷慨。”
李副校长的话，掷地有声。
虽然他没有百分之百地确认那五百万的真伪，但他选择了相信罗弈。
这本该是为罗弈解围。
但林娜立刻抓住了机会。
“李校长，您太善良了！您也说了，他大学时候穷得要靠学校救济！这才毕业多久？他凭什么能拿出五百万？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她的声音尖锐而亢奋，煽动着在场所有人的情绪。
“所以，这根本就是一张空头支票！他就是为了面子，在这里哗众取宠，欺骗母校，欺骗我们所有人！”
李副校长皱了皱眉。
她再次高声开口，打断了李副校长想说的话。
“好！我们就算这张支票不是假的！”
林娜上前一步，咄咄逼人。
“就算他账户里真的有五百万！那我就更要问了！”
她猛地指向罗弈，声音尖锐到扭曲。
“一个靠着学校救济金才能毕业的穷学生！毕业才多久？他哪来的五百万？这笔钱的来源，合法吗？干净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钱是真的，那也十有八九是走了歪门邪道得来的不义之财！是用这种钱来捐款，这是对母校的荣耀，还是对母校的玷污？”
这一番话，逻辑刁钻，用心险恶。
她直接将问题，从“是不是骗子”，升级到了“是不是罪犯”。
如果说之前大家只是鄙视罗弈的虚荣。
那么现在，众人看他的表情，已经带上了审视和警惕。
“对！必须说清楚钱的来路！”
张浩程立刻跳出来，像最忠实的走狗，疯狂煽风点火。
“我们学校的声誉，决不能被这种来路不明的脏钱玷污！罗弈，你要是说不清楚，就给我滚出去！”
孙浩在一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他现在巴不得罗弈被当场揭穿，然后被警察带走，那才叫大快人心。
刘艾彻底动摇了。
他看着被千夫所指的罗弈，又看了看身旁表情凝重的张梦洁，那颗熄灭的心，再次燃起了一点可悲的火苗。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试图扮演一个和事佬。
“罗弈......要不，你就......你就跟大家解释一下吧，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的话，听着是解围，实则是在逼迫。
张梦洁则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抱着双臂，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她已经有点看不懂局势了。
在罗弈证明自己之前，她不会再有任何动作。
一时间，局势彻底一边倒。
“解释清楚！”
“对！自证清白！”
“说不清楚就报警！”
整个宴会厅，所有的指责、逼问、幸灾乐祸，都化作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罗弈当头罩下。
王大勇气得浑身发抖，双眼赤红，正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跟张浩程拼命。
罗弈却依旧坐在那里，平静地喝完了杯中的最后一口茶。
他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这声音不大，却像按下了暂停键，让所有喧嚣都为之一顿。
就在这短暂的寂静中。
一道清冷的女声，毫无征兆地从宴会厅的另一个角落传来。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嘈杂，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相信罗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