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曦和闻声,回头躬身相迎,地牢石门纹丝不动,一个小小的人儿从门后踱步走出,脸色泰然沉静,正是七寸法师。
晏青桑对七寸法师颇为忌惮,早些年在昆仑曾听西圣母谈论起七寸法师的来历,她本不敢造次。
可此时,晏青桑认为慕君瓒之所以有如此大的改变,一定是受了七寸法师的影响与羁绊,她不由得拔高声音,低头盯着这才到自己膝盖位置的人,冷冷道:“七寸法师,这是我与阿瓒两人之间的事,还请您不要插手!”
七寸法师一甩僧袍的袖子,一个厚实的蒲团便幻化而出,七寸法师灵活地跳到了蒲团上,他淡淡道:“施主此言差矣。如今曦和是小僧座下弟子,早已脱离尘世,皈依佛门。施主与曦和之事,便是天家与佛门两家之事,那么这件事就可大可小。不知施主可是带了贵主人的谕令到此?贵主人会不会归罪?”
晏青桑眼睛一眯,声音里带了薄怒:“七寸法师,您用不着吓唬小仙。我确实是瞒了圣母,私自下界。等此间事了,小仙自会回昆仑请罪,一切罪责小仙都甘愿领受,任凭圣母处置,此事还容不得法师来置喙!”
曦和听到此处,他不由得开口劝解:“隗姑娘,师尊座下不得无礼,还请施主慎言!”
七寸法师却摆摆手,他从容笑道:“施主不要气恼,小僧不过是白问一句,并无他意。只是,这两个孩子委实是无辜受牵连,还请施主念在苍生之德,放她二人一条生路吧!”
晏青桑冷冷一笑,不客气地道:“法师,我知你是出家人,只是,你的慈悲心怀留着普渡世人不是更好,何苦来插手我的事呢?法师可知这二人乃是魔族妖孽,不杀不足以彰显我天族维护六道和平的决心!”
“阿弥陀佛。据小僧所知,这两位小施主手上并未沾染血腥,她二人不过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无害人之失,哪里就十恶不赦、非死不可呢?得饶人处且饶人,施主还是放下屠刀吧。”
晏青桑仰头哈哈大笑,她盯着七寸法师,感觉像是在看一个笑话:“法师,您不觉得您说得太可笑了吗?难道,您还指望这帮魔族妖孽会有向善之心不成?今日,法师铁了心一定要阻拦于我吗?!”
七寸法师淡淡道:“不瞒施主,小僧受人所托,一定要护这两位小娃儿的周全。”
“那么,小仙虽自知不敌,却也要自不量力与法师较量一回了!”晏青桑摆开架势,释放神鸟之力,她周身笼罩于神力之下,衣衫和长发随风飞舞,目光如炬。
曦和连忙上前阻拦她:“隗姑娘,你又岂是我师尊的对手,快快住手吧!”
晏青桑看一眼曦和,又迅速盯紧了七寸法师的一举一动,她道:“阿瓒,我知你心底还是关心我的。只是今日一战再无难免,道不同不相与谋,就算明知飞蛾扑火、粉身碎骨,我隗泠儿也不可摒弃我除魔卫道的决心!”
曦和了解隗泠儿的性格,她向来执拗有主见,知其劝阻不成,他转头望向师父,希望师父能予以化解。
七寸法师心底微微叹了口气,他面上不显,道:“施主,除魔卫道固然是好,只是你太偏激了,孰不知万事万物都是有阴阳两面的。这两位女娃儿虽身为魔族,但她们诚心向善,从未主动去害人,这样的人无辜被诛,岂不是叫天下泣血吗?”
七寸法师话音刚落,地牢内就传来一个清脆的大喊声:“老和尚说得好!你个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蠢鸟儿,竟敢将姑奶奶我挟持关起来!你给我听好了,姑奶奶我绝不会向你们天族低头,你若想杀只管杀便罢了,不要多说废话,我关山瞳可不是吃素的!若你今日杀不了我,我定将你扒皮抽筋,拔掉你满身的毛儿做披风穿!”
七寸法师一哽,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得,刚才白劝了!这小丫头伶牙俐齿的一张口,只怕更要激怒戴胜了!
果然晏青桑双眼瞪得如同棋子大小,她哈哈一笑,冷冷道:“法师您可听见了?这等狼子野心之徒,您觉得还有相救的必要么?还是让我出手屠之,以荡平这世间的浊气吧!”
关山瞳还要再大骂,一张嘴却被人捂住了,她呜呜了半晌徒劳无功,哀怨地盯着十醍。
十醍将手放下,轻声道:“阿瞳,现在不可激怒她,否则你我真将横尸此处了。乖乖听我的,快住嘴!”
关山瞳小声嘀咕了几句,最终低下头真个不言语了。
七寸法师这才舒了一口气,心里暗恼高瞻,净给自己找事情,以后这类麻烦还是让他自己解决吧。
七寸法师开口道:“施主今日非要杀她二人,莫非还有其他必要的理由吗?”
这个疑问其实一直在曦和心里,他好奇,隗泠儿为何非要置这二位小姑娘身死不可,难道她二人的死,还比天族与七寸法师决裂来的更重要吗?
晏青桑眼光微闪,她停顿了一下,最终转头对着曦和道:“确是因为她们有非死不可的理由。慕君瓒,你可知当年冰原被围剿一役,那幕后主使者,便是她二人其中之一?!”
曦和满脸讶异,他看看一脸郑重的晏青桑,又望望地牢内那两位蜷缩在一起的小女孩儿,难以置信:“当年那件事已经过去足足上百年,可看这两位小姑娘年岁尚幼,当年就算她们已出生,也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儿而已,幕后真凶又岂会是她二人呢?”
“当年我曾与那人有过来往,我清楚记得他身上的味道,与她二人身上的气味完全相同。就算她们不是当年的元凶,也必与那人有着紧密的联系,既然都是魔族妖孽,我们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啊!”晏青桑大声道。
关山瞳闻闻自己身上,又凑上去嗅嗅十醍的衣服、头发,小声道:“什么气味?我们身上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吗?这只蠢鸟儿难道竟是狗鼻子不成?”
十醍耳朵仔细听着监牢外的谈话,她轻碰碰关山瞳,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单凭这个不能定她二人之罪。再则,就算当年的阴谋真是她二人所为,也理应将他们交给天族司法战神去裁夺,等候天界的公开审判,又岂可在这小小地牢内处以私刑?隗施主,还请三思而后行。”七寸法师隐约觉得这隗泠儿的言辞理由完全站不住脚,她这般急于处死二人,莫非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隐情不成?
“我等不及了!为了等这一刻,你可知道我寻了多少个春秋,浪费了多少灵力与仙识?我隗泠儿身为昆仑护界使者,怎可被区区魔族宵小利用嫁祸?今日不管你们说些什么,我都誓必要将她二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晏青桑言毕突然发力,她手中出现了一只极薄的冰刃,那是戴胜鸟额间的羽毛幻化而成的。
曦和微微皱眉:“镰鲸骨刃!”
他胸口那个永久无法愈合的伤口,便是当年镰鲸骨刃造成的,至今虽过百年,但仍时常隐隐作痛。
“泠儿,不可!”
曦和还未来得及出手阻止,晏青桑已经先发制人,她动作迅如闪电,出手快准狠,镰鲸骨刀直直朝监牢内而去。
关山瞳只觉眼前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她赶不及挪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尖锐的羽刃冲自己心口扎来。
但在镰鲸骨刃即将插进关山瞳胸口的一刹那,旁边的十醍突然一挥衣袖,一阵劲风刮过,生生将镰鲸骨刃的锋芒挡去了大半,羽刃也跟着偏离了轨道,只削去了关山瞳脸庞的一缕长发。
关山瞳被这一变故惊的冷汗直冒,她目瞪口呆,动弹不得。
十醍赶紧扶住她的肩头,关切道:“阿瞳,你没事吧?”
关山瞳好似傻了一般,她呆愣着立了半晌,才骤然回过神来摇摇头:“我没事......十醍,刚才那是什么冰刃,吓死我了!”
关山瞳全身还在瑟瑟发抖,十醍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头。
另一边,晏青桑也同样是十分震惊,她手里攥紧镰鲸骨刃,满脸不可置信地道:“你,竟然能挡得住我羽刃的威力?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曦和却注意到了那叫阿瞳的女孩儿口里的称呼--“十醍”。
十醍......
莫非,竟是那位十醍吗?
曦和眉头紧锁。
这下子糟了,魔君危楼怎可如此大意!
趁师父与隗泠儿尚未察觉,一定要将她二人搭救出去,否则一旦她的真实身份被揭露,魔域将有灭顶之灾!
慕君瓒毕竟出生于魔族,知晓十醍对于魔域意味着什么,他暗暗心惊,一边埋怨哥舒危楼竟置十醍于这般危险的境地,一边冷静思考对策,力求能将这两位小姑娘安全从戴胜手中施救出。
曦和心里腹议万千,想寻出一个齐全的法子来达成此事,可还未等他想出良策,就听空中传来一个冷酷的声音:“竟敢伤害我家妹妹,戴胜鸟,你是忘了当日之誓了吗?!”
晏青桑一听此言,霎时间脸色白如雪,她瞪大双眼抬头四处查看:“谁?谁在说话?!你究竟是谁,赶紧露出真身来,不要装神弄鬼!”
关山瞳一听这个声音,她倏忽从十醍怀里探出头,脸上带的都是惊喜与欢快:“大哥,你终于来救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