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来得更早,也更严酷。刺骨的寒风从西伯利亚的荒原上呼啸而来,横扫过顿河的冰封河面,卷起沙罗格勒废墟中的骨灰与瓦砾,在这座死亡之城里奏响着凄厉的哀乐。战线,这条由弹坑、铁丝网、尸体和仇恨构成的扭曲疤痕,将德普士第6集团军和沙罗第62集团军死死地分割在伏尔加河西岸。双方的士兵,都像被冻僵的野兽,蜷缩在各自的掩体里,用麻木的眼神注视着对面那片同样死寂的废墟,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下一场厮杀。
对于保卢斯上将麾下的士兵来说,这场胜利的滋味比失败还要苦涩。他们占领了这座城市百分之九十的土地,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座用鲜血和钢铁铸成的巨大坟墓之中。燃料已经极度短缺,珍贵的坦克和装甲车只能作为固定的火力点使用。弹药的配给被削减到了最低限度,每一次射击都需要经过排长的批准。但最可怕的,是饥饿。
由于沙罗人“土星行动”的反击,切断了他们南方的补给线,后勤物资只能依靠空军那杯水车薪的、时常被沙罗战斗机骚扰的空投来维持。士兵们每天的口粮,已经从面包和香肠,变成了一小块冻得像石头的黑面包和一碗清可见底的马肉汤。曾经高昂的士气,早已在无休止的巷战和刺骨的严寒中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绝望和对战争本身的憎恨。
而在千里之外,位于东普鲁士“狼穴”大本营的威廉皇帝,同样被一种胜利之后的虚脱感和前所未有的焦虑所笼罩。作战地图上,南方集团军群的蓝色箭头深入沙罗帝国腹地数百公里,直抵伏尔加河和高加索山麓,这无疑是一场堪称辉煌的战役胜利。他向全世界宣告,德普士的军队已经占领了沙罗格勒,高加索的油田也近在咫尺。帝国的宣传机器开足了马力,戈培尔博士用最华丽的辞藻,将这场惨烈的消耗战描绘成了一次势不可挡的伟大进军。
然而,只有最高统帅部的核心成员才知道,这台看似强大的战争机器,已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胜利的背后,是触目惊心的损失清单。整个夏天,德普士在东线损失了超过五十万经验丰富的士兵和数千辆坦克。王牌的第6集团军,这把刺向沙罗心脏的最锋利的矛,如今却被卡在敌人的肋骨之间,动弹不得,还在不断地失血。
更糟糕的是,整个国家的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英吉帝国和新大陆联邦的海上封锁,如同一条无形的绞索,越勒越紧。国内的石油储备已经告急,合成燃料的产量远不能满足前线的消耗。钢铁、橡胶、有色金属等关键战略物资的缺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甚至连普通民众的口粮配给,也不得不一再削减。
黄油和面包,这些曾经被皇帝许诺给每个德普士家庭的“胜利果实”,如今已经变成了需要凭票供应的奢侈品。帝国的黄金储备,在购买斯波王国的铁矿石和阿伯王国的石油中,不断消耗。同盟国阵营的盟友们,非但不能提供帮助,反而像嗷嗷待哺的雏鸟,不断向德普士伸手。意塔王国在黑洲的溃败,樱花国在汉平洋的困局,都需要德普士提供大量的技术和物资援助。
威廉皇帝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他赢得了战役,却似乎正在输掉整场战争。他意识到,沙罗帝国的广袤纵深和庞大人口,以及“北约国”集团深不见底的工业潜力,正在将这场他所期望的“闪电战”,拖入一场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比拼国家整体实力的消耗战。而在这场残酷的马拉松中,资源匮乏的德普士帝国,显然是后劲不足的一方。
就在威廉皇帝和他的将军们,为明年的战略方向而争论不休、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从帝国经济部,以最紧急的密电形式,送到了他的案头。
消息的来源,是一个注册在柏林堡的、名为“东方巨龙商会”的贸易公司。这家公司在战前,主要从事德普士与远东大夏帝国之间的丝绸、瓷器和工业品贸易,规模不大,一直非常低调。然而,他们递交给帝国经济部的这份清单,却足以让任何一个看到它的人心脏停跳。
清单上赫然列着:高品质钢材三百万吨、粮食五百万吨、压缩棉花一百万吨、各类型药品(包括宝贵的磺胺和盘尼西林)五千吨、高纯度硫磺五十万吨……以及其他林林总总,足以装备和补给一支百万大军一整年的物资。
报告中还附有说明,这些物资,并非远在天边的大夏帝国,而是就存放在德普士帝国以及其占领区内,分布于汉堡、但泽、安特卫普等港口城市的数十个巨型仓库之中。这些仓库,都是“东方巨龙商会”在战前以各种名义购入或租赁的。他们在战争爆发前,利用德普士帝国急于进口战略物资的机会,打着正常贸易的幌子,将天文数字般的物资,囤积在了德普士的眼皮底下。
威廉皇帝的第一反应是震怒,继而是狂喜,最后则是一种冰冷的警惕。震怒的是,竟然有外国势力,在自己的帝国心脏地带,进行着如此大规模的、自己却毫不知情的物资储备,这简直是帝国的奇耻大辱。狂喜的是,如果能得到这批物资,帝国目前所面临的一切困境——前线的弹药短缺、后方的粮食危机、工厂的原料枯竭,都将迎刃而解。这不啻于上帝降下的神迹,是德普士的“天命所归”!
“查封!立刻派军队去查封这些仓库!以资助敌国的罪名,逮捕这家商会的所有人!”威廉皇帝几乎是咆哮着下达了命令。抢夺,这是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在这片土地上,他就是法律,他就是上帝,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不能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