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巴跟着严清与回到宿舍，还带上了他的便携式小床。严清与一直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的落在小泥巴的身上，想着如何才能问起地下城的事情。
直接开口吧，小泥巴警惕性很高，估计不太愿意说。循序渐进问吧又不知道从何入手。
真是犯了难。
“严哥哥，我的床放这里可以吗？”小泥巴把折叠床摆在客厅角落，仰着头问道。
“可以，就放你之前摆的那里。”严清与回过神，注意到小泥巴期待的眼神，“怎么了？”
“我能不能......”小泥巴绞着手指，“去看看训练场的哨兵训练？”
严清与正要回答，余光瞥见小泥巴的书包：“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小泥巴的肩膀立刻垮了下来，慢吞吞地从书包里掏出学生用光脑：“还、还没......”
“林向导说你得做完功课才能出去玩。”严清与接过光脑，装作随意地翻看课程内容。除了基础的语文、数学、科学外，还有一门《精神领域入门指导》。他点开这门课的作业页面，看见今天的作业是描述人和人的精神领域各不相同的原因和如何构建精神领域。
这些课程一般是在觉醒之前学习的，但小泥巴情况很特殊，先觉醒了才学习，严清与想着，那这些题目对他来说应该不难。
严清与又翻了翻其他的作业，表情逐渐凝重了起来，小泥巴站在一边，精神体小刺猬趴在桌面上休息，他看见了雪球，有些好奇。
“这些作业都是你自己写的吗？”严清与皱眉。
小泥巴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那简直不要太糟糕了，严清与盯着光脑的屏幕，眉头越皱越紧，小泥巴的字歪歪扭扭，像是蚂蚁在爬，数学题目计算写的乱七八糟，语文作业也是前言不搭后语。
他是真的没读书。
“你有认真写吗？”严清与质问。
小泥巴正在偷偷戳雪球的尾巴，闻言立马把手收了回来：“有……”
“那你这个字是写的什么？”严清与指着作业上的一个鬼画符问道。
小泥巴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严清与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没关系，不会的我教你，我们重新写。小泥巴，这道数学题我们再来一遍。3乘以7等于多少？”
小泥巴被严清与摁到椅子上咬着笔，眼神飘忽不定：“呃……3加7等于10？”
“不是加法，是乘法。”严清与努力维持笑容，指着题目上的符号，“这个‘x’就是乘号，表示3个7相加。”
小泥巴茫然地眨眨眼：“3个7……那就是7、7、7？”
他掰着手指数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21！”
严清与松了口气：“对！那5乘以8呢？”
“5个8……”小泥巴的表情又凝固了，掰着手指比划着，严清与看到他手指竖起又弯下，等待得耐心都快要被磨灭了。
没事，小孩子就是这样的，辅导作业需要一些耐心。
小泥巴终于开口；“严哥哥，我能不能先写语文作业？”
严清与揉了揉太阳穴，毕竟才学没几天，不掌握很正常，语文总不会写不出来了吧：“可以。”
小泥巴点开语文作业本，严清与看着他的字眼前一黑，把辨认不出的句子擦掉，然后指着题目：“这道题让你用因为所以造句。”
严清与又指着例句：“你看，这里写着因为下雨了，所以我带了伞，你试着造一个句子。”
小泥巴盯着作业本看了半天，似乎在回忆之前写了什么，忽然一拍桌子：“因为我想吃饭，所以我要吃饭！”
“……嗯，逻辑上并没有错误，但最好是把想吃饭的原因写出来。”
“想吃饭就是原因！”
“……那你为什么想吃饭呢？是因为饭比较香还是肚子饿了呢？”
小泥巴似乎是在思考吐出一句：“因为我没饭吃！”
严清与认为自己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不是没饭吃……是假设在一个有饭吃的情况下，你想去吃饭，为什么想呢？”
“不知道。”小泥巴摇了摇头。
严清与深吸一口气：“没事，不然再造一个句子呢？”
“因为严哥哥教我写作业，所以我很开心！”小泥巴开口。
“可以，那你把这句话写上去。”严清与微笑。
小泥巴哦了一声，拿起笔，字歪歪扭扭，写一个字停一会，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写，最后还是写了个拼音。
严清与闭了闭眼，这孩子不傻。
但很快他就为自己的想法付出了代价。
“这为什么会是3？！”严清与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盯着作业本上那个歪歪扭扭的3，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是7乘以4，不是7减4！乘法表我们两分钟前不是刚背过吗？”
小泥巴缩着脖子，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我……我记混了......”
严清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好，那我们再背一遍，七七？”
“49！”小泥巴立刻回答。
“六七？”
“42！”
“七四？”
小泥巴突然卡壳了，眼神开始飘忽：“呃......二十八？”
严清与揉了揉眉心：“那你刚才为什么写3？”
“我……”小泥巴支支吾吾。“我肚子疼……”
“不要逃避！”严清与又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根本没在认真学！”
小泥巴被吓得一哆嗦，他的精神体小刺猬瞬间炸开尖刺，在桌面上滚成一团。
严清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当他再次看向作业本时，血压又瞬间飙升，他甚至在作业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乌龟！
“这是什么？！”严清与指着那只乌龟，声音都变了调。
小泥巴怯生生地说：“乌龟。”
严清与感觉眼前一阵发黑。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品学兼优的优等生，长大后接触的都是最顶尖的学者，从来没见过注意力如此不集中的人，怎么讲他都好像听不懂一样，就在他即将爆发的边缘，门铃突然响了。
严清与几乎是冲去开门的。门外，周淮起拎着两袋食材，脸上还带着训练后的薄汗，看见严清与如此迅速的开门，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我带了……”周淮起话没说完，就被严清与一把拽进屋里。
“诶！”
严清与眼里闪着从未见过的热切，他第一次如此期待周淮起的到来。
“你来教他！”严清与把作业本塞到周淮起手里，撑着桌子，“我……我需要冷静一下......”
周淮起还没来得及高兴，看了看作业本，又看了看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的陌生小孩，瞳孔地震。
这莫非是……严清与的孩子？
不至于吧，早上生个气晚上把孩子给生出来了？
周淮起拿着本子的手微微颤抖，严清与从来没有说过他有孩子这件事。瞒着自己有婚约的事情就算了，竟然连有孩子这种事他也瞒……他真的是……爱惨我了！
周淮起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这是严清与的孩子的话，那孩子的父亲是谁？怎么留严清与一个人在这里辅导作业，太不负责任了。
如果我是孩子父亲的话……
严清与看周淮起傻愣在那半天，气不打一处来，往他后脑勺狠狠锤了一下：“愣什么呢？你知道我教了多久吗？两个小时！他连最基础的算数都做不出来。”
周淮起回头小声道：“他是谁？”
严清与反应过来，周淮起还没恢复记忆，还不认识小泥巴。
看着严清与的表情，周淮起很快明白自己是认识这个小孩的。
“行了行了，”周淮起把食材放下，揉了揉小泥巴的脑袋，“先吃饭吧，作业一会儿再说。”
小泥巴如获大赦，立刻跳下椅子往客厅跑：“谢谢周哥哥！”
周哥哥？
等到小泥巴完全听不见了，周淮起才小心翼翼的问严清与：“你的孩子叫什么？”
一个小蠢货，又来了一个大蠢货。
严清与微笑：“不是我的孩子。”
虽然在笑，但是周淮起莫名觉得瘆人。两人站在厨房，空间有些狭窄，但严清与还是觉得小泥巴会听见声音，于是凑近了周淮起，在他耳旁小声道：“你带回来的，从地下城偷渡上来的孩子，现在觉醒成黑暗向导了，年龄不到，先在学校上学。”
“嗯……嗯？噢……”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耳畔，有些痒痒的。
“我带回来的？”周淮起又确认了一遍。
严清与点了点头。
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带一个孩子回来，脑子就被“严清与在养着我带回来的孩子”占据了。
眼看周淮起的想法又要跑偏，严清与连忙制止：“塔里要我照顾他。”
“噢，这样啊。”周淮起略感失望，就连挤进来厨房硬要挤进严清与腿间的苍牙尾巴都垂了下去。
严清与看着周淮起失落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他轻轻踢了踢蹭在自己腿边的苍牙：“别挡道，去做饭。”
周淮起打起精神，熟练地系上围裙开始处理食材。严清与靠在厨房门边，看着这个高大的哨兵在狭小的厨房里忙碌，莫名其妙感觉到一种温馨。
“噢对了，他是怎么偷渡上来的？”周淮起问道。
严清与摊手：“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小泥巴不愿意说，法律也不允许对那么小的孩子用刑，只能采取怀柔政策，看看什么时候他愿意开口。
“严哥哥……”小泥巴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了厨房门口，眼巴巴地望着锅里滋滋作响的肉，“好香啊...”
“再等十分钟就能吃了。”周淮起头也不回地说，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小泥巴，帮我拿个盘子好吗？”
小泥巴立刻屁颠屁颠地去拿盘子，殷勤的样子和刚才写作业时判若两人：“我从来没闻过那么香的东西！之前在林哥哥那也没闻过。”
严清与忍不住问：“从来没有吗？那你之前在都吃什么？”
“烂肉！”小泥巴兴奋地说，“还有管道里长出来的蘑菇！我有一次捡到一个罐头，大人说过期了，不让我吃，但是我还是偷偷吃了，可好吃了！”
周淮起翻炒的动作顿了一下：“过期罐头？”
“嗯！”小泥巴比划着，“是一罐豆子，甜甜的，我把它藏起来了，吃了三天呢！”
“那烂肉呢？”严清与问道。
“就是黑黑的肉，大人们叫它烂肉，味道不太好，而且很硬，我每次都要咬很久。”
严清与和周淮起对视了一眼，严清与开口道：“我记得中枢城会定期运送食物到地下城，数量还不少。”
小泥巴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小孩的心情总是藏不住：“可地下城人那么多，根本分不够。守卫队负责分食物，他们第一个拿，轮到我们的时候经常都是只剩下一些面包。”
“守卫队？”严清与从来没有听说过。
“就是...就是管着我们的人。”小泥巴的声音突然变小，攥紧了拳头，“他们很凶，会打人。”
周淮起盛了碗热汤放在小泥巴面前：“喝点汤暖暖胃。那些守卫队，他们是什么人呢？”
“张爷爷说是他们是中枢塔的人。”
“那你是跟着……”严清与刚想问他是不是跟着这些守卫队回到中枢城的，就被周淮起打断了。
“没事，现在不一样了，”周淮起笑着，把菜拿到小泥巴面前：“在哥这保证你吃的饱饱的。”
小泥巴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抬手擦了擦口水：“周哥哥，我感觉你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听到这话两人心都惊了一下，这小孩这么敏锐的吗？
“感觉你变善良了。”
两人心又落了下来，只是暂时被美食收买了罢了。
严清与看了周淮起一眼，他在故意岔开话题，周淮起对着他眨了眨眼，用口型闭了个“稍安勿躁”。
严清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确实不能打草惊蛇，辅导作业的后遗症果然还是很严重，自己连耐心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