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已去。
不仅家产没抢到,虐待老人的丑事还被当众揭穿,以后在村里,他们一家算是彻底抬不起头了。
就算族老现在没权利赶他们出村,陈真洋一家也没法能在村里混下去了。
陈帅看着父母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看二叔和几位姑姑,最后目光落在堂屋正中爷爷奶奶的遗像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他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陈真洋一家灰溜溜地从爷奶、不对,是陈真海家离开。
当然谁也没有提及老六陈真超,毕竟不管是对陈家还是对于村里来说,出了个杀人犯,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所有人默契地自动忽略此人。
族老们裹着厚棉袄陆续离开时,陈真海又从车上搬了几袋坚果和两罐茶叶。
村长摆摆手没让送:
“不用送,让黄河跟我儿子陪着回去就行。我还不至于走不动道儿,用不着单独派人送。”
此刻堂屋里留下的众人,默默相对无言。
默默走到供桌前,点了三根香,朝着遗像拜了拜。
其他人也跟着默默鞠了躬。
等陈真海他们送完人回来,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他也没歇着,立刻开着车先送陈芳一家五口回去。
没办法,家里地方太小实在住不下这么多人。
所性开车距离也就不到二十分钟,就是夜里路上结了冰不好开,得慢点开回去。
陈娟一家四口没回去,留在陈真海的老瓦房里凑合一晚。
这几天除了守灵的“孝子孝女”住在停棺的屋子外,其他亲戚都是在陈姗姗原来住的那间瓦房里收拾一下,挤挤睡的。
拢共也就两间屋能睡人,男女分开住。
陈姗姗、王云、徐然、陈娟、陈真真睡东屋,剩下的男丁在李黄河之前住的西屋睡。
东屋有三张床:一张一米五宽的,一张一米二宽的,一张一米宽的。
王云母女俩睡大一些的那张,陈娟母女挤在一米二宽的床上,陈真真则睡那张一米宽的小床。
几人简单洗漱洗脚后,灌了3个热水袋塞进被窝,各自躺下。
月光裹着冬夜的凉意漫进窗棂,搅得屋里的几人毫无睡意。
良久,陈娟以为其他人都睡着了,忍不住小声问身旁的徐然:
“今年……在家过年吧?”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徐然就再没有在家过过一个年。
这三天的丧事,徐然虽然跟爸妈说的话不多,但也小心顾着陈娟的状况。
端茶送水这些就不说了,就在这期间,陈娟的热水袋水凉了,都是徐然默默去换热的。
陈娟把这些点滴都记在心里。
尤其是几个小时前,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吃着折箩菜,那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徐然小时候的情形。
暗夜里除了冗长的呼吸声和屋外呼呼的西北风声,再无其他声响。
就在陈娟以为女儿睡着了,不会回答时。
徐然轻声开口:“妈,您累吗?”
“吖?”陈娟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时候,照顾弟弟妹妹;长大了嫁人生子,照顾婆家丈夫……您觉得累吗?值得吗?”
徐然又解释了一遍,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这话成功让屋里其他还没睡着的人陷入了沉思。
累吗?
肯定累。
可那个年代的女人,大伙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陈娟活了四十多年,很多思想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得了的。
再加上她是几个兄妹中,读书最少、最没文化的那个。
在她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女人不就是这样吗?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天经地义。
“然然,我有听你的话,”
陈娟以为女儿还是纠结这些事,不断地跟女儿保证,
“这两年,基本没再给你爸钱了,他、他也改了不少,真的……”
徐建国是改了些,可人都已经四十多了,还能干什么?
身子早就被多年酒肉应酬掏空了,现在跑运输对司机的要求越来越年轻化。
跑长途大车,他根本没那体力。
要力气没力气,要技术没技术,拿什么养家?
要不是徐然每月往家打钱,估计连人情来往的钱都不够。
显然,陈娟还是没懂女儿问话背后的深意。
徐然突然感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头浇下,她是一点话都不想说了。
要是她没有出去闯荡,没见过外面的“世面”,或许真有可能跟母亲一样。
长大成人,找个男人嫁了,生儿育女,就这样勉强度过一生。
可她现在有钱了,还有了自己的小窝,但却不能告诉爸妈。
不是她自私,是她不敢赌,赌父亲徐建国那点“悔改”能持续多久,赌他知道了会不会又变本加厉。
徐然由原来的平躺翻了个身,背对着母亲。
陈娟的身子僵了僵,黑暗中,她看着女儿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心里堵得慌。
其余三人自然也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不过,并没有开口多嘴,一来是夜深了,二来也是不清楚该怎么劝。
陈姗姗的脑袋却在飞速运转。
她没有睡意,细细回想同一时期,前世和今生,各个亲戚朋友的变化。
此刻她想的却是二姨家的表妹娜娜。
上一世,好像没有听说过娜娜被绑架的事儿啊?
为何这一世却发生了?!
上一世,她只知道,娜娜在几年后嫁给了比她大四五岁的男人。
那男人好赌,对娜娜很不好,不仅在她怀孕期间,让她自己洗衣做饭;
就连生孩子时,男人也只是在外面打牌,月子期间婆婆也没伺候,都是她自己给孩子洗尿布。
后面二姨知道后,去伺候了一段时间,也曾劝过娜娜不要领证(当时怀孕生子时,还没领证)。
但就算这样,娜娜最后还是坚持领证结婚了。
所有人都不理解。
陈姗姗曾经问过娜娜,这男人都这么对她了,为什么她还是要嫁?
娜娜当时回了一句:“因为只有他不嫌弃我。”
陈姗姗当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上一世,娜娜应该也被拐了,而且在陈姗姗重生之前,都没有听说她大伯一家被抓的事。
也就是说,娜娜可能是没逃出来,或者逃出来后回了家,又遭遇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才迫使她变得自卑敏感。
以至于后来有个男人只说了句“不嫌弃”,她就那么甘之如饴地嫁了。
那这一世,有了陈姗姗他们的无意参与,娜娜来城里找到了他们寻求庇护。
才让她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
而且陈姗姗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反噬!!
那么徐然呢?
如果她的原生家庭不从根本上改变的话,就算她有钱了,恐怕也很难真正开心起来吧?
徐然的根源在于其父徐建国。
给他找个什么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