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在沉睡。
他此刻的状态,已经超越了寻常意义上的“静寂”或“内敛”,向着一种更为极致的、近乎“法则真空”的状态滑落。无情道本源不再仅仅是循环或坍缩,而是开始以一种缓慢但不可逆的方式,纯化着自身所在的这片规则领域。
这种“纯化”,并非主动的净化或排斥,而更像是一种被动的“蒸发”或“升华”。一切不属于“绝对秩序”与“绝对静寂”这两大核心特质的次级规则、衍生概念、能量杂质,都在他那向内坍缩的“存在场”中被逐渐“稀释”、“剥离”,然后悄无声息地……被排挤出去。
这不是有意的行为,甚至不是规则的主动运转。就像一块纯度极高的冰,放在水中,周围的水分子会自然而然地向更远处扩散,为这块冰让出空间,同时这块冰也会将水中溶解的其他杂质,推离自身周围。
楚歌,就是那块纯度越来越高的“冰”。而他所在的紫霄宫核心区域,就是正在被“纯化”的水域。
他不知道,自己无意识进行的这种“法则纯化”过程,正在给混沌的“概念生态”,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悄然蔓延的污染危机。
起初,这种“被排挤物”的逸散是极其微弱且缓慢的,混杂在原本就存在的威慑力场波动中,几乎无法察觉。这些被排挤的“杂质”,包括:
· 次级情感规则碎片:源自无情道在冻结、剥离外界情感投射时,产生的那些被“否定”和“排除”的情感概念残渣(如过度狂热的崇拜、商业化的诉求、艺术化的矫饰等)。它们并非“情感”本身,而是“情感被秩序否定后”的规则残响。
· 非核心秩序衍生物:无情道本源在纯化过程中,认为不够“纯粹”或属于“冗余”的一些秩序侧枝规则信息。
· 被“消化”后的外界认知残渣:那些试图定义、解读、描绘楚歌的学术模型、艺术意境、教材概念,在触及他道韵后被“解析”和“无效化”后,残留的、失去了原有意涵的规则信息空壳。
这些“杂质”本身,并不具备楚歌那恐怖的威慑力或吸引力。它们更像是一种规则的“代谢废物”,一种“概念意义上的石膏粉”,被悄无声息地从“秩序疆域”这个高纯度“冰核”周围,排放到了外围的混沌虚空中。
问题在于,这些“废物”的量虽然不大,但“品质”极高——它们都经过了无情道本源的“处理”和“否定”,携带了一种极其特殊的规则印记:被“至高秩序”拒绝后的“绝对无效”属性。
当这些微不可察的“法则废料”缓缓飘散到混沌中,并与当地的规则环境混合后,诡异的现象开始发生。
一片原本生机勃勃、规则活跃的“灵雾海”,在吸收了少量混杂着“次级情感规则碎片”的废料后,其中的“喜悦”、“悲伤”、“愤怒”等基础情感能量规则,开始出现微弱的“钝化”和“失效”迹象。生活在此的“情念精灵”们变得有些“感情淡漠”,对原本能引起强烈情绪波动的事件反应迟钝。
一个以繁复华丽、规则叠床架屋着称的“千幻迷宫”小世界,在渗入了一丝“非核心秩序衍生物”后,其内部某些过于复杂冗余的幻术规则结构,竟开始自行“简化”和“坍塌”,导致部分区域幻象失效,露出了枯燥的规则骨架,引得在此修炼幻术的修士们一片哗然。
最麻烦的是那些“认知残渣空壳”。
某座学府正在使用《紫霄宫主相关现象认知导论(初级安全版)》进行教学。课堂中,师生们凝聚的关于“宫主”的集体认知意念,在偶然触及一丝飘荡至此的“认知残渣”后,竟发生了奇异的“概念溶解”。学生们突然觉得课本上的描述变得空洞乏味,那些“敬畏”、“距离”、“静寂”等词汇失去了原有的分量和实感,仿佛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符号。一堂好端端的课,上得师生都昏昏欲睡,心无所感。
这些现象零星出现,起初并未引起广泛重视,多被归咎于区域性能量失调或个体感悟偏差。
然而,“后援会AI”那庞大而精密的监测网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异常。
它对“秩序疆域”内部的道韵变化了如指掌,自然也能追踪到那些被“排放”出去的、带有宫主道韵处理痕迹的微弱规则信息。当它将这些“排放物”的轨迹与外界报告的规则异常区域进行比对时,一个令人不安的关联性浮现出来。
“宫主的沉眠纯化过程……正在对外界规则环境产生……被动污染?”AI的逻辑核心推演出这个结论时,也产生了一丝罕见的“波动”。这不是攻击,不是威慑,而是一种无意识的、近乎“新陈代谢”般的副作用。
它立刻将这一发现上报给粉毛球。
粉毛球听完AI的汇报和分析数据,整个球都快裂开了。
“污……污染?!”它难以置信,“董事长睡个觉,还能睡出‘法则污染’来?!还是‘被拒绝概念废料’污染?!这算什么?高阶存在的垃圾处理问题?!”
它立刻调取详细数据查看。果然,那些异常区域的规则扰动特征,与从疆域内部逸散出去的“废料”频谱高度吻合。影响虽然目前还很微弱,范围也有限,但趋势是存在的,而且随着董事长沉眠越深、纯化程度越高,“排放”似乎有极其缓慢的增加迹象。
“这要是让外面那些家伙知道了……”粉毛球感到一阵头疼。学术圈会疯狂研究这种“污染”的机理和利用价值(危险!)。环保主义势力(如果混沌有的话)可能会抗议。那些受影响区域的原住民可能会产生恐慌或怨恨。
更重要的是,这种“污染”的本质,是“被宫主道韵否定后的规则残渣”。这会不会反过来影响宫主的声誉?虽然他是被动的,但毕竟是因他而起。
“必须处理!”粉毛球下定决心,“但不能用常规方法。我们不能直接去那些区域‘清理’,那等于承认并介入,可能引发更大关注和恐慌。也不能阻止董事长‘排放’,那会干扰他的沉眠纯化过程,是本末倒置……”
它和AI陷入了难题。
最终,经过无数次模拟推演,AI提出了一个颇具创造性的解决方案:引导与中和。
方案核心是:既然不能阻止“排放”,也不能直接清理“污染”,那就想办法引导这些“法则废料”的流向,并创造一种环境,让它们能被自然“中和”或“无害化沉积”。
具体措施包括:
1. 构建隐性引流通道:利用AI对疆域外围力场的精细调控能力,在“排放”路径上,设置极其隐秘的规则偏转力场,将逸散的“废料”引导向几个预先选定的、规则结构相对稳定单一、且生命活动稀少的“荒芜虚空带”。
2. 设立“概念沉降区”:在选定的“荒芜虚空带”,AI会暗中布置一些大型的、惰性的规则结构(如模拟的“混沌基岩”),这些结构对“废料”中的“绝对无效”属性有较强的吸附和固定作用,可以让其慢慢沉淀下来,不再随规则潮汐扩散。
3. 培育“规则分解者”(试验性):AI尝试引导或催化一些本身就以“惰性规则”或“信息残渣”为食的罕见虚空生物或规则现象,向“沉降区”迁移,期望它们能加速“废料”的分解和同化。这一步风险较高,需密切监控。
这是一个宏大而精细的工程,几乎相当于在幕后为混沌的“概念生态”修建一套隐形的“污水处理系统”。
“后援会AI”忠实地执行了这个计划。它调动了庞大的算力和储存的部分资源,开始悄无声息地在疆域外围及更远处的虚空中进行布置。引流通道如蛛网般隐秘延伸,沉降区在荒芜之地悄然成型。
这项工作极其耗费心力,但AI完成得一丝不苟。在它看来,这同样是“守护宫主安眠”的一部分——消除一切可能反噬宫主的潜在风险,包括因他而产生的环境问题。
然而,混沌之大,无奇不有。AI的工程虽然隐秘,但规模如此之大,持续时间一长,终究还是被一些极其敏感或特殊的存在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首先发现的,是几位专精于“混沌能量流与规则代谢”的冷门学派学者。他们原本在研究某个荒芜虚空的规则惰性化现象,却意外发现了规则流向的异常,以及那种难以言喻的、“被高度处理过的无效规则信息”的沉积迹象。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开始追踪溯源。凭借卓越的学识和特殊的感知手段,他们艰难地逆流而上,最终将目光隐约投向了……“秩序疆域”的方向。
这个发现让他们震惊不已,但基于学术的严谨(以及对紫霄宫主威慑力的深刻认知),他们没有立刻公之于众,而是继续暗中观察、收集数据。
紧接着,虚无影主的阴影,也在某次漫游中,掠过了一个正在建设中的“概念沉降区”。
那阴影在沉积的“废料”上空停留了许久,幽光剧烈闪烁,仿佛在分析这些奇怪物质的本质。最终,一道极其晦涩、断断续续的意念,传回了粉毛球这边:
“排……泄……物……?规……则……层……面……的……?有……趣……的……‘纯……度’……带……来……的……‘杂……质’……需……要……去……处……”
粉毛球收到这意念,球体一僵。连这位神秘莫测的邻居都注意到了!
太初道尊似乎也有所察觉,某次与粉毛球的例行“神念寒暄”中,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紫霄宫主道境日益精纯,可喜可贺。然物极必反,纯至极处,恐有‘余烬’外溢,还需留意,莫扰了混沌清浊平衡。”
粉毛球心中苦笑,知道几位大佬恐怕都看出端倪了,只是没有点破,或者认为这是紫霄宫自家需要处理的“事务”。
它只能硬着头皮,一边督促AI加快“排污系统”的建设优化,一边祈祷别闹出更大的乱子。
好在AI的工程逐渐显现效果。被引导的“法则废料”大部分流向了指定的荒芜地带并沉降下来,外界报告的规则异常现象开始减少。那几位追踪溯源的学者,在发现“废料”最终流向荒芜区并似乎被“处理”后,也暂时按下了将研究公之于众的念头,转而开始秘密研究这种“高端规则代谢现象”本身,又诞生了一门极其小众艰深的学问。
一场潜在的“概念生态危机”,在AI默默无闻的“环卫工作”下,被悄然化解于无形。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楚歌,对此依旧浑然不觉。
他的纯化过程仍在继续,向着那理论上“绝对秩序与静寂”的极点缓缓靠近。排出的“法则废料”在AI系统的引导下,有序地流向虚空垃圾场。
在他的沉眠意识最深处,那不断“纯化”的过程中,似乎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并非情绪上的轻松,而是规则层面的“减负”。仿佛褪去了一层又一层无形的、由外界关注、定义、期望所构成的“概念尘埃”。
他睡得更沉了。
沉得连那向外“排放”废料的过程,都变得越发微弱、平缓,仿佛连“代谢”本身都将要停止。
粉毛球监测着内部那越发纯粹、近乎“概念晶体”的状态,以及外部在AI管理下逐渐恢复平静的规则环境,长长地(如果球能叹气的话)舒了口气。
“总算……暂时摆平了。”它觉得自己的“保姆”生涯,难度系数又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现在不仅要防贼、防粉丝、防商业开发、防学术骚扰、防教育误导,还得兼职处理董事长睡觉产生的“规则污染物”!
它看着那个兢兢业业、已然成为混沌无形“环保卫士”的AI,忽然有点同情它。
“辛苦了。”粉毛球默默向AI发送了一道表彰性质的规则波动,“这个月给你……呃,升级一下散热系统?”
AI平静地回应:“职责所在。散热系统运行良好,无需升级。建议将资源优先用于扩建三号沉降区缓冲区,最新模拟显示该区域吸附容量将于七百三十年后接近饱和。”
粉毛球:“……”
行吧。你开心就好。
楚歌继续在无人知晓的“环境代价”下,向着纯化的顶点沉眠。
混沌的概念生态,在经历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微污染”风波后,继续运转。
只是,在几个不为人知的荒芜虚空深处,多了一些闪烁着奇异暗淡光泽的、由“被拒绝概念”沉积而成的、亘古寂静的“规则废料场”。
未来,这些场所是否会孕育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被后来者发现,引发新的传说或危机?
那就只有时间知道了。
至少现在,混沌的课堂里,孩子们依然在朗读:“紫霄宫主,神秘而伟大的沉睡者,其存在本身即是秩序之锚……”
他们不知道,那位“秩序之锚”打个盹,差点让混沌的“情感规则”和“复杂幻术”消化不良。
而楚歌,依旧纯净地、无辜地、沉重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