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汉像是吃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盛宴,心满意足的从床上缓缓站起来。他那浑浊且布满血丝的双眼,像鬣狗欣赏着自己啃咬过的死尸一般,贪婪又冷漠的在床面上的狼藉和血污处停留了片刻。那片狼藉仿佛是他的“杰作”,让他隐隐生出一种成就感。
他站在那里,身形微微摇晃,还沉浸在刚刚因暴力而带来的亢奋之中。
褚攸宁意犹未尽的从轮椅上起身,还在回味着方才复仇带来的快感。她伸手随意从包里抽出几张50镑面值的钞票,将钞票举到流浪汉面前,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感,嘴角上扬:“don’t be so gentle next time.”(英文:下次别这么温柔了。)
流浪汉的眼神瞬间被钞票吸引,那是世间最耀眼的光芒。他迫不及待的伸出那双满是污垢的手,欣喜若狂的接过钞票,脸上露出了极为谄媚的笑容,彬彬有礼,嘴里操着一口标准的伦敦腔:“madam, you’re truly a kind person!”(英文:女士,您可真是位善人!)
古斯特轿车在旷野的夜幕下缓缓行驶,头顶的星空浩瀚无垠,繁星像是镶嵌在暗夜天幕上的一个个秘密,静静的吸引着生灵去仰望、窥探。
车内,mia专注的握着方向盘,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道路。dasha坐在副驾驶位置,神情冷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褚攸宁独自蜷缩在后座上,身体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还沉浸在刚刚那令人心悸的场景中无法自拔,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试图从这微末的动作中获取温暖与安全感。
古斯特迎着庄园那明亮得有些刺眼的灯光,缓缓停在了庄园前庭。
褚攸宁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推开车门走下车。此刻的她,面色沉静,仿佛刚刚的恐惧与颤抖从未发生过,步态从容而坚定。
甬道尽头,叶文谦从傍晚时分就开始站在这里,身旁放着叶书桁搬过来的椅子,可他却怎么也没心情坐下。他的目光一直望向甬道的方向,神色焦虑。看见甬道另一头扫进来的汽车大灯,赶紧拄着手上的文明杖,快步迎下台阶。
“念念睡了吗?”褚攸宁平视着外公,问话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一位管家
“睡了。”叶文谦的目光在褚攸宁身上停留片刻,又不自觉地看向正在下车的dasha,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情绪,既有对褚攸宁的关切,又有对dasha的忌惮。
dasha已经有十来年没亲自见过叶文谦的面了,她打招呼的方式依旧让叶文谦不寒而栗:“刚才有人送新的画像过来吗?”
叶文谦的面色瞬间暗沉,皱起眉头,带着几分愤怒与无奈:“我们家已经为JSG做了足够多的事情,你们不能永远没完没了!”
“叶老,你被下放那年,郁郁不得志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个态度。”dasha嘴角勾起冷笑,语气愈发轻蔑:“我听我爸爸说,叶家在海外的人联系到你时,你可是答应过的,只要能改变你的命运,只要能让留在大陆的叶家人过上解放前的那种好日子,你愿意做任何事情。你该不会老糊涂了吧?全忘了?自己是怎么被调回市里的,又是怎么顺风顺水进部委的,全忘了!记不得价码的时候,就回书房多看看全家福画像。”
深夜,褚攸宁跟着外公再次踏入书房,她看到原本那张独挂在墙上的画像被挪了半米,与一张新的画像并排挂在一起。
新的画像上,褚攸宁抱着褚惗,身后站着叶书颐和褚嘉仁。 就在她庆幸画像上并没有李意浓时,目光却被画像中自己戴着的一个胸针牵绊住。
那胸针是很典雅的金丝交错款式,设计精美,但多看几眼就能发现金丝勾勒出了“doctor Li”的花体英文字符。这几个字符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她悬着的心。
“对不起。”叶文谦坐到书桌后,看外孙女的眼神难得流露出慈爱。
褚攸宁把目光移到旧油画上:“以前每次见到这幅油画,我总想不起来画上的全家福场景出现在什么时候。”
叶文谦也抬眼去看那幅旧油画:“我年轻的时候,日子过得太难了。我和你外婆的家庭成分不好,处处被针对。1973年,书颐8岁,我被下放到郊区镇上,她跟着我,被同学欺负得不敢去上学。书桁和你外婆留在市里,每天吃不饱,饿得皮包骨头。那年冬天,解放前移民到欧洲的大伯联系了我,我当时以为他是改变我和妻儿命运的福音。”
“不是每个人都做了和你同样的选择。”褚攸宁的声音很平静。
“嗯。”叶文谦闭上眼睛,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没有看错褚嘉仁,他很有智慧,能独善其身到现在。要不是dasha逼我逼得太紧……你爸爸差点就保住你了。没办法,你外婆还在JSG手里……我的位置要有人接,书颐和书桁,我有点舍不得。褚嘉仁又不肯真的把自己交给叶家……叶勐和叶勍……不是我偏心,是JSG没看上。把陈畔弄到伦敦来,这不是我的主意,是JSG需要给你再制造一根软肋出来。”
“JSG的目标是什么?”褚攸宁的目光紧紧盯着外公。
“很多年前,他们是想颠覆……这些年,他们也不再痴心妄想了,无非是想通过把控一些领域的经济命脉,施加些影响。当年流亡在海外的华人资本很庞大,为了站稳脚跟,不得不和世界上的几个老钱家族杂糅到一起。他们在国内残留着盘根错节的势力,可以渗透到各个领域,和那几个老钱家族可谓是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我准备回国了,把我妈换出来。”
“你想好了?”叶文谦有些惊讶的看着外孙女:“我一直以为你眼里没有书颐。”
“因为我以为她眼里没有我。”褚攸宁低下头,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直到那天,她不顾一切的把陈畔推出窗外,我才相信我妈妈爱我……曾经有个人告诉过我,世界上没有真的不爱孩子的妈妈。我原本是不太相信这样的话,那天我信了。”
“我也没想到,书颐会那么冲动。要不是书桁及时拽了她一把,她就跟着陈畔一起掉下去了。”叶文谦心有余悸。
祖孙两人默默的盯着新油画看了很久……
“回国后,你有什么打算?”
“给念念争取一个自由的人生。我不想让她长大后需要再卷入这些事情中,她应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未来。”
“我还以为你会为了那个医生回国。”叶文谦睁开眼睛:“你最好不要再去找那个医生……对她来讲很危险。”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