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九的晨霜结得格外厚,曹云飞呵出的白气在眉毛上凝成细小的冰晶。他蹲在仓房门口打磨猎刀,黑云趴在一旁,时不时用鼻子碰碰他的膝盖。
再带点粘豆包。李凤英从厨房探出头,手里捧着个热气腾腾的笸箩,昨儿熬到半夜蒸的。
曹云飞往行囊里塞了两包,油纸窸窣作响。管彤彤突然从院门跑进来,辫梢上沾着未化的雪粒:供销社来电话,说省城要二十对野鸡,三十只兔子!
这么多?曹云飞手上动作一顿,眼看要过年了...
李科长说价钱翻倍!管彤彤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冻红的手指指着上面的数字,野鸡一对八块,兔子一只五块!
曹有才从屋里出来,闻言挑了挑眉:年前野物机灵着呢。他拍了拍儿子的肩,带上铜锣,敲山震兔。
靳从起风风火火闯进院子,新做的棉靰鞡鞋踩得雪地咯吱响:飞哥!老刘说西沟那边有野猪群!
三人收拾停当正要出发,管彤彤却堵在院门口,手里攥着个绣花布包:我也去!她倔强地仰着脸,我认野鸡道比你们准!
曹云飞刚要拒绝,曹有才却发话了:丫头跟着学学也好。老人从墙上取下把短猎枪,用这个,后坐力小。
西沟的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费劲。管彤彤小脸冻得通红,却坚持自己开路。突然她蹲下身,指着雪地上的爪印:看!野鸡夜宿的痕迹!
曹云飞凑近一看,果然有几处凹陷,边缘还留着几片羽毛。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顺着爪印摸到片灌木丛前——五只花尾榛鸡正挤在一起取暖!
管彤彤的枪响了。两只野鸡应声倒地,其余的扑棱棱飞起。曹云飞和靳从起同时举枪,又打下三只。
好枪法!靳从起竖起大拇指。管彤彤却盯着还在扑腾的野鸡,眼圈突然红了:它们...疼不疼?
曹云飞利落地扭断野鸡脖子:这样痛快。他塞给管彤彤一把羽毛,留着做毽子。
中午时分,他们来到西沟深处的榛柴岗。靳从起掏出铜锣猛地一敲,震耳的回声中,七八只灰兔从灌木里窜出!
分开追!曹云飞吹了声口哨,黑云和追风立刻箭一般冲出去。他自己瞄准只最大的公兔,弩箭破空而出——
箭矢却擦着兔耳钉在树上!那兔子一个急转弯,眼看要逃进洞,管彤彤的枪突然响了。兔子在洞口翻了个跟头,不动了。
打中后腿!小丫头兴奋地跑过去,活着呢!她小心翼翼地把兔子抱起来,云飞,这只...能养吗?
曹云飞看着兔子滴血的后腿,突然想起前世妻子养过的那只瘸腿兔。他点点头,扯些干草编成简易笼子:带回去给你作伴。
日头偏西时,他们已收获九只野鸡、六只兔子。经过片冰封的池塘时,黑云突然对着冰窟窿狂吠。曹云飞趴下一看,乐了——两只水獭正在下面抓鱼!
这玩意可值钱了!靳从起激动地装弹,一张皮能卖...
别打。曹云飞按住他的枪,开春要配种的。他指了指冰面上的小鱼,没了水獭,这塘子明年就废了。
回屯路上,他们绕道看了老刘说的野猪群。十几头野猪正在松林里拱食,最大的母猪足有三百斤。曹云飞数了数,光半大的猪崽就有八只。
开春再来。他小声说,现在打了可惜。
傍晚的云记山货热闹非凡。李科长亲自坐镇收购,看见水灵灵的野鸡直竖大拇指:还是你们山里人会弄!城里供销社卖的都是冻货!
管大山拨着算盘珠子报数:野鸡九对,兔子六只...再加之前的鹿肉、熊胆...算盘啪地一响,统共四百七十二块八毛!
夜里,曹云飞蹲在院角处理猎物。管彤彤抱着养伤的兔子过来,突然小声问:云飞,你说...咱们这么打,山里的东西会不会打完啊?
曹云飞手上动作不停:知道我为啥放走那窝猪崽不?他指了指远处的老黑山,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打公不打母,打大不打小,打外不打里。只要守着这三条,山里的宝贝取之不尽。
小丫头若有所思地点头,怀里的兔子突然挣扎着要跑。两人手忙脚乱去抓,不小心撞了个满怀。管彤彤的发丝扫过曹云飞鼻尖,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咳咳!曹有才的咳嗽声从屋里传来,明儿还进山呢!
腊月十五这天,三家人在新起的砖房里炖了一大锅野鸡蘑菇粉条。靳从起他爹抿着地瓜烧感慨:早些年给公家伐木,年关能分半斤肉就不错了...
爹,您尝尝这个。曹云飞给曹有才夹了块鹿心,特意用山花椒腌的。
屋外风雪呼啸,屋里热气腾腾。管彤彤和李凤英包着饺子,时不时低声说笑。曹云飞望着这景象,突然觉得,比起前世在部队过的那些年,眼前这粗茶淡饭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幸福。
夜深了,曹云飞在油灯下整理账本。开业半个月,山货铺净赚一千八百多块。他摩挲着纸页,心里盘算着:开春要扩建仓房,再给管彤彤打对金镯子...
窗外,腊月的雪静静覆盖着曹家屯。黑云在窝里发出轻微的鼾声,小狼青犬崽蜷在它肚子下取暖。曹云飞吹灭油灯,心想明天要去看看那片榛柴岗——去年这时候,那里该出飞龙(花尾榛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