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头场雨刚停,管彤彤的咳嗽又犯了。小脸咳得通红,捂着肚子直喘。曹云飞急得在屋里转圈,李凤英熬的枇杷叶水也不见效。
得弄点獭肝,管大山抽着旱烟说,那玩意儿治咳喘最灵。
曹云飞眼睛一亮:老泡子那有窝水獭!
可别,管大山摇头,水獭精着呢,掏它的窝比抓狐狸还难。
第二天天没亮,曹云飞就背着竹篓出了门。黑云想跟,被他按着脑袋推回狗窝:今天你得看家。
晨雾中的老泡子泛着银光,岸边的水獭洞还静悄悄的。曹云飞从篓里掏出几条小活鱼,用草绳拴在洞口附近的水草上。然后躲到不远处的柳树后,静静等待。
日头爬上一竿高时,水面泛起涟漪。那只母水獭带着两只幼崽出洞了,小鼻子一抽一抽地嗅着。很快,它们发现了被拴住的鱼,欢快地游过去。
母獭最先察觉不对劲,围着鱼转了几圈没下嘴。但幼崽忍不住诱惑,一口咬住鱼尾巴。这一咬不要紧,藏在鱼鳃里的细绳套地收紧,把小水獭的前爪给套住了!
吱吱!小水獭惊慌失措地挣扎。
母獭立刻游过去解救,却被曹云飞事先布下的第二道绳套缠住了后腿。一时间,水面上扑腾得水花四溅。
曹云飞赶紧冲过去,用网兜把三只水獭都捞了上来。母獭凶得很,龇着牙要咬人,被他用皮手套牢牢按住。
对不住啊,曹云飞边解绳套边念叨,借你点肝用用,保证不伤性命。
正说着,母獭突然一扭身,锋利的牙齿穿透手套,在他虎口上留下两个血洞!
嘶——曹云飞疼得直甩手,一不留神让母獭挣脱了。这小家伙也不跑,反而人立起来,冲他发出的威胁声。
还挺凶,曹云飞乐了,成,我换个法子。
他把幼崽放了,从怀里掏出包盐——这在年头可是金贵东西。母獭疑惑地看着他,慢慢停止了嘶叫。
曹云飞把盐放在地上,又指指水獭洞,我只要自然死的獭肝。
母獭当然听不懂人话,但似乎明白了没有恶意,叼起盐袋一溜烟钻回洞里。曹云飞也不急,在岸边生起堆火,烤起了剩下的鱼。
日头偏西时,水面突然漂来个东西——是只死掉的老水獭,看样子是自然老死的。曹云飞捞起来一看,肝脏果然完好。
谢啦!他冲洞口拱拱手,取出獭肝后用草席把水獭尸体裹好,恭敬地放回洞口。
回到家,李凤英一看儿子手上的伤就急了:让水獭咬了?这还了得!赶紧用烧酒给他冲洗。
没事儿,曹云飞龇牙咧嘴地忍着疼,娘,快把獭肝焙干了给彤彤吃。
管彤彤捧着碗黑乎乎的药粉,眼泪汪汪地看着丈夫的手:苦...
乖,吃了就好。曹云飞哄道,我放了蜂蜜。
小丫头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苦得直吐舌头。曹云飞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个东西:看,给你带啥了?
是只草编的小水獭,活灵活现的。管彤彤破涕为笑:像你一样傻!
三天后,曹云飞正在院里劈柴,忽听墙外有动静。黑云冲出去,却没叫唤,反而摇起了尾巴。出门一看,门槛上放着条风干的鱼,鱼嘴里还叼着根亮闪闪的东西——是颗狼牙!
奇了...曹云飞挠挠头,把狼牙给管彤彤当护身符戴上。
说来也怪,打那以后,管彤彤的咳喘真就好了。更神奇的是,每逢初一十五,家门口总会出现条鱼或者野果。曹云飞心知肚明,却从不点破。
这天靳从起休假回来,听说这事后非要去看稀奇。两人蹲在柳树后守到半夜,果然看见母水獭叼着条大鱼,鬼鬼祟祟地溜到曹家门口。
神了!靳从起瞪大眼睛,这玩意儿通人性啊?
曹云飞笑而不语。上辈子他听老猎人说过,山里的活物都记恩。你敬它一尺,它敬你一丈。
转眼到了采蕨菜的时节。管彤彤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走路都得捧着。曹云飞啥活也不让她干,天天变着法儿弄好吃的。
这天他正在后院搭鸡窝,忽听前院传来管彤彤的惊叫。扔下锤子冲过去一看,小媳妇正指着墙角发抖——那儿盘着条乌梢蛇!
别怕!曹云飞抄起铁锹就要打。
管大山不知何时来了,这是家蛇,保平安的。
老头儿小心地用木棍把蛇挑进草丛,转头对闺女说:蛇入宅,好事来。怕是要生了。
果然,当天半夜管彤彤就开始阵痛。曹云飞急得赤脚跑去请接生婆,一路上不知踩了多少泥坑。
接生婆来了一检查,说还早着呢。曹云飞守在炕前,给媳妇擦汗喂水,心疼得直掉眼泪。管彤彤反倒安慰他:没事...啊!...女人都要过这关...
天亮时分,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晨雾。
带把儿的!接生婆乐呵呵地报喜。
还没等曹云飞接过儿子,管彤彤突然脸色一变:还...还有一个!
果然,又一阵忙碌后,个皱巴巴的小丫头也来到了人世。
龙凤胎!李凤英喜极而泣,老曹家祖坟冒青烟了!
曹云飞一手抱一个,胳膊直哆嗦。俩小家伙像约好了似的,同时哇哇大哭,嗓门一个比一个亮。
听这动静,管大山叼着烟袋笑,将来准是好猎手!
满月宴摆了三桌。靳从起特意请了假回来,送给干闺女一把银锁——用他攒了半年的工资打的。王婶带着孩子们来了,送来双虎头鞋;独臂张和鹰眼刘合伙送了张狼皮褥子。
最让人意外的是巴特尔,这蒙古汉子不知从哪得了信,托人捎来对银镯子,上面刻着蒙文的祝福。
曹云飞给儿子取名,闺女叫。抱着俩孩子给祖宗牌位磕头时,他眼圈红了又红。
夜深人静时,曹云飞躺在炕上,听着儿女均匀的呼吸声。管彤彤累得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月光透过窗棂,在炕上洒下一片银辉。
黑云趴在门外,五只小狗崽已经长大了,忠实地守着少主人。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起伏,像巨龙守护着这片土地。
曹云飞轻轻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又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脸蛋。上辈子孤苦伶仃的场景在脑海中闪过,与眼前的幸福重叠在一起。
他悄悄起身,从箱底取出猎刀,在月光下郑重地擦了又擦。为了这个家,他愿意翻越千山万水,踏遍每一寸雪原。因为现在,他不只是曹云飞了。
他是丈夫,是父亲,是这片黑土地上顶天立地的爷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