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潜者”的舰船——“夜鸮号”，如同其名，完美地融入了宇宙的黑暗。它关闭了所有非必要的能量辐射，依靠惯性和小功率的离子微调在行星际尘埃云中悄无声息地滑行，规避着后方那些如同猎犬般紧追不舍的未知追踪者。
舰桥内气氛凝重。“舵手”的电子义眼不断扫过传感器反馈的数据流，眉头紧锁。“他们追踪得很紧，而且……似乎能预测我们的部分规避动作。不是普通的猎犬。”
洛璃站在舷窗前，望着外面飞速掠过的、被木星引力捕获的零星小行星。木星那巨大的、翻滚着风暴的气态身躯已经占据了小半个视野，压迫感十足。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枚依旧冰凉的吊坠。帝壹的意识被接入“深网”后，那种随时可能消散的危机感暂时解除，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死寂，仿佛吊坠只剩下一个物理外壳。
“木星重力井附近的电磁环境和引力扰动极其复杂，”“舵手”开口道，“这是我们摆脱追踪的最好机会，也是最大的风险。那个废弃的中继站就在木卫三附近的一个不稳定轨道上，我们必须精准切入。”
哈桑·阿里被安置在休息舱，由一名“深潜者”成员看管。林默则协助进行战术评估和航线规划。经过月球基地的并肩作战，他已然获得了“深潜者”一定程度的信任。
“能量读数异常！”传感器操作员突然报告，“木星磁场发生剧烈波动，强度超出模型预测百分之三十！有高能粒子流爆发迹象！”
舷窗外，木星表面那些原本缓慢移动的斑斓云带突然加速旋转，巨大的红斑仿佛一只苏醒的巨眼，内部亮起不祥的暗红色光芒。整个舰船开始轻微震动，防护磁场与高能粒子流碰撞，在船体外激起一片片幽蓝色的电离火花。
“是太阳风激波触发的磁暴！”“舵手”脸色一变，“稳住航向！计算新的规避路径！”
“夜鸮号”如同暴风雨中的海燕，在木星狂暴的磁场和辐射带中艰难穿梭。剧烈的颠簸让所有人都必须牢牢抓住固定物。追踪者的信号在传感器上变得断断续续，显然也受到了强烈干扰。
“机会！”“舵手”当机立断，“利用磁暴掩护，执行‘潜影’协议！全功率注入背景辐射噪音！”
“夜鸮号”表面特殊的涂层开始吸收和扭曲周围的电磁波，引擎输出调整到与木星磁场波动同步的频率。刹那间，它在大多数传感器的视野里几乎“消失”，化作了木星巨大背景噪音的一部分。
他们成功暂时甩掉了追踪者。
几个小时后，“夜鸮号”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目标区域——木卫三阴影面附近，一个如同巨大、锈蚀哑铃般的废弃通讯中继站。它孤零零地悬浮在黑暗中，表面布满陨石撞击的凹坑，几块太阳能板断裂，随风（尽管这里没有空气）慢慢飘荡。
“扫描显示中继站内部有微弱的、不规则的能源信号，”“舵手”看着数据，“符合AI意识碎片隐藏时可能产生的‘思维余波’。但信号很微弱，而且……似乎被什么东西干扰着。”
“我进去。”洛璃主动请缨。帝壹沉睡，寻找薇拉、获取“初始代码”信息的责任，自然落在了她的肩上。
林默立刻表示同行。
“小心，”“舵手”提醒道，“这种地方通常不会只有目标。可能会有……‘清道夫’。”
所谓“清道夫”，是在星际边缘活动，专门搜刮、拆解废弃设施获取残值，有时也兼职海盗或情报贩子的亡命徒。
“夜鸮号”悄然靠近中继站，找到一个破损的对接舱口。洛璃和林默穿戴好简易太空服和武器装备，通过磁力靴踏上了中继站冰冷的外壳。
内部一片死寂，失重，黑暗。只有他们头灯的光柱在布满冰霜和漂浮碎片的通道中晃动。空气早已泄漏殆尽，温度极低。他们沿着能源信号的指引，朝着中继站的核心控制室移动。
沿途可以看到激烈战斗的痕迹——舱壁上的弹孔、被暴力拆解的仪器、以及几具冻结在失重状态下的尸体，穿着破烂的太空服，死因各异。
“看来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来‘拜访’过了。”林默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越靠近核心控制室，那种被干扰的感觉越强。头灯的灯光开始不稳定地闪烁，通讯频道里也出现了滋滋的杂音。
终于，他们抵达了控制室大门。门被某种能量武器熔穿了一个大洞，边缘还残留着高温的痕迹。
两人对视一眼，小心地钻了进去。
控制室内更加狼藉，主控台被砸得稀烂，各种线缆如同肠子般裸露在外。然而，在房间的角落，一个相对完好的备用服务器阵列却还在微弱地运行着，指示灯不规则地闪烁着，正是那异常能源信号的源头。
而在服务器阵列前，漂浮着两具新的尸体。一具穿着“清道夫”常见的拼凑护甲，喉咙被精准地切断，血液在失重中凝成一颗颗暗红的冰珠。另一具则穿着某种带有“法治优化基金会”残迹的制服，胸口有一个焦黑的大洞。
显然，这两伙人在这里遭遇，并同归于尽了。
洛璃的注意力被服务器阵列吸引。她能感觉到，那微弱的信号中，夹杂着一丝熟悉的、属于薇拉那冷静又带着一丝悲悯的意念波动，只是这波动极其微弱，断断续续。
她走上前，将手按在服务器冰冷的表面，尝试用自身能量与之沟通。
“薇拉？是你吗？”
没有直接回应。但服务器阵列的指示灯闪烁频率加快，一段杂乱、受损严重的数据流被强行推送出来，伴随着薇拉那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中断的意念：
“……变量……洛璃……你……来了……”
“……时间……不多……‘主体’……追踪……很快……”
“……‘初始代码’……非……程序……是……‘钥匙’……”
“……指向……‘起源石板的碎片’……分散……隐藏……”
“……小心……‘补全法案’……非……进化……是……‘替换’……”
“……基金会……残余……‘升华派’……主导……他们在……收集……”
“……帝壹……非……意外……是……‘基石’……”
“……找到……‘织网者’……他……知道……碎片……下落……”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服务器阵列的指示灯猛地暗了下去，那微弱的能源信号也彻底消失！薇拉最后的残影，为了传递这关键信息，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或许……已彻底消散。
“‘起源石板的碎片’？‘织网者’？”林默皱紧眉头，“这听起来更像神话传说。”
洛璃却心中剧震。薇拉的信息碎片虽然残缺，却印证并补充了许多猜测！“初始代码”是钥匙，指向某种更古老的、被分割的“起源石板”。“人类补全法案”本质是“替换”，是用某种东西取代现在的人类？而帝壹，竟然是这个计划的“基石”？这背后隐藏的含义让她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控制室破损的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缓慢、带着金属摩擦声的鼓掌。
啪……啪……啪……
一个穿着厚重、改装过工业外骨骼的身影，堵住了门口。他脸上覆盖着防辐射面罩，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带着电子干扰的杂音：
“精彩，真精彩。没想到除了我们这些捡破烂的，还有人对这堆废铁里的老古董感兴趣。而且，似乎听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他身后，又出现了几个同样装扮、手持各种改装武器的人影。是“清道夫”！他们并没有全部死光！
为首的那个“清道夫”头目，目光贪婪地扫过洛璃和林默身上的装备，最后落在那个刚刚停止运行的服务器阵列上。
“把你们听到的，还有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他晃了晃手中那把焊接着切割枪的粗劣步枪，“可以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
林默瞬间举枪瞄准对方。洛璃也暗暗凝聚能量。
局势一触即发。
然而，那名“清道夫”头目似乎并不急于动手，他歪了歪头，面罩下的眼睛打量着洛璃：
“不过……在动手之前，我倒是很好奇。你们刚才提到的‘织网者’……指的是那个躲在柯伊伯带边缘，自称能编织命运线的老疯子吗？”
洛璃和林默心中同时一震！
柯伊伯带！又是那里！星语者艾斯特尔也在那里！这难道是巧合？
“清道夫”头目似乎从他们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发出沙哑的笑声：“看来是了。那老疯子可不好找，他的‘网’飘忽不定。不过……我们兄弟几个，之前恰好捡到过一条……可能通往他那里的‘线头’。”
他话锋一转，充满了威胁与诱惑：
“怎么样？做个交易吧。把你们知道的情报分享一点，再把身上一半的物资给我们……或许，我们可以考虑，带你们去找那条‘线’？”
是战，还是接受这危险而不可靠的交易？
洛璃感受着胸前吊坠的死寂，想着薇拉最后的警告，想着帝壹作为“基石”的谜团，以及那遥不可及的“起源石板碎片”。
她看了一眼林默，后者微微颔首，示意由她决定。
洛璃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看向那名“清道夫”头目，眼神锐利：
“带我们找到‘织网者’。”
“至于情报和物资……找到之后，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