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文渊握着破碎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猛地抬起头,那双老眼里迸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地锁在雪倾身上。
“你……你想对小婵做什么?”
他的声音,再无半分温和,充满了审视与敌意。
“长老误会了。”雪倾轻笑一声,“我不想做什么,我对小婵,并无恶意。”
“我只是想知道,能让一个上古大族,在一夜之间被抹除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文长老的脸上。
“而长老您,似乎知道答案。”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
“文长老,你守着一个秘密守了上千年,很辛苦。”
“现在,或许该有第二个人,来帮你分担这个秘密了。”
大殿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文渊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女子,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十年前,她还只是一个在太玄宗挣扎求存,毫无灵根的花奴。
十年后,她却成了连他都要忌惮三分的存在,还带着他深埋心底最大的秘密,找上了门来。
良久,文渊那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松弛下来。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看着雪倾,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再无试探,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审视。
“你想知道这些,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此事牵扯之大,远非你能想象。知道了,只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晚辈的命,一向很硬。”雪倾语气平淡,“况且,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得开的。”
她看向文长老。
“我并非有意探寻长老的秘密,只是姬家之事,与我的故人似乎有关。我必须查清真相。”
文长老的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你的故人?”
雪倾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有些事,不必说得太透。
文长老的心,在这一刻,掀起了比方才更加剧烈的狂潮。
他看着雪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若想听,可以。”
“但,我凭什么相信你。”
“长老希望我如何证明?”雪倾反问。
文渊看着她,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早在看到她踏入琉光华府的那一刻,便已在心中盘算好了。
他活了上千年,见过太多天才,也见过太多陨落的天才。
小婵的天赋举世无双,可也正因如此,她身负的凶险,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他老了,还能护着那孩子多少年?
终有一日,他会化为一抔黄土。
到那时,谁来庇佑她?
谁能替她挡下那来自未知的恶意?
眼前的女子,或许就是唯一的答案。
她心智如妖,手段莫测,短短十年便搅动三界风云,更重要的是,她是小婵唯一全身心信赖的人。
这桩买卖,他必须做。
“老夫要你,立天道誓言。”文渊的声音,一字一顿,郑重无比。
“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何事,你必须护小婵周全,绝不可令她陷入险境,更不可……存有半分利用与伤害之心。”
“若违此誓,天诛地灭,神魂俱焚,永世不得超生。”
这已是三界之中,最为恶毒的誓言。
一旦立下,便会被天道法则所记,再无反悔的可能。
雪倾闻言,唇角却弯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她没有半分犹豫,抬起右手,三指并拢,直指天心。
“我,雪倾,在此立誓。”
她清越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此生绝不伤害小婵,若她有难,我必倾力相助。若违此誓,神魂俱灭,永不入轮回。”
随着她话音落下,殿内原本平静的灵气骤然翻涌,一道无形的玄奥法则自九天之上降下,烙印在她的神魂深处,又悄然散去。
誓言,成了。
文渊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没有半分勉强的眼眸。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她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如此决绝。
那颗悬了千年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落回了实处。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都仿佛苍老了几分,却也卸下了无形的枷锁。
“罢了,罢了……”他摆了摆手,示意雪倾坐下。
“既然你想知道,老夫便告诉你。”
“此事,还要从我师父说起……”
文渊的声音变得悠远,将那个尘封了千年的秘密,娓娓道来。
*
几个时辰后,雪倾走出了琉光华府的山门。
她站在那巨大的牌坊之下,抬头望向天空。
仙京的天,万里无云,蓝得像一块通透的琉璃,却空旷得让人心慌。
姬家。
无念符心。
一个个碎片,在她脑海中飞速旋转,试图拼接成一幅完整的图景。
她想起东极渊下的青蛰。
她想起鸣沙洲地宫里的白狩。
它们,与姬家一样,都是被时光长河强行抹去的残片。
这其中,究竟藏着怎样的关联?
三界之中,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清洗着这个世界的记忆,将所有不该存在的“错误”,一一修正。
雪倾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裴玄度那座万书阁。
那些空白的,一个字都没有的古籍,难道记载的,就是这些被抹除的真相?
一个庞大的,横跨万古的阴谋,仿佛正在她眼前,缓缓揭开冰山一角。
就在这时,她腰间的传讯玉简,忽然亮起了一阵急促的红光。
雪倾垂眸,指尖轻点,一道焦急万分的声音,直接在她神识中炸开。
是萧霁。
“阿倾,速来慕雪楼!”
“慕九霄出事了!他……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