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早知你是那颗太阳星……”姜阎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字字裹挟着亿万载冰封下的痛楚和震怒,紫眸死死攫住陆沉近在咫尺的金瞳,“我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地将你从身边推开?!”
冰冷的锋刃紧贴着跳动的脉搏,死亡的寒意丝丝缕缕渗入,陆沉却连眼睫都未动分毫。
他的唇角甚至牵起一抹复杂难言的弧,交织着心疼与释然。
“所以……”陆沉的嗓音异常低柔,仿佛怕惊碎了什么。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再次跃起那点纯粹炽白的太阳真火金焰。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唯有一种本源相融的温和暖意。
他屈指,如带着安抚般,轻轻点向抵住自己咽喉的冰刃。
嗤——!
一声冰雪消融般的轻响。
那由九幽本源寒气凝结、足以洞穿神兵的锋锐冰刃,在触及太阳真火金焰的刹那,便悄无声息地融化,成为一缕淡蓝寒雾,消散在暮色渐浓的空气中,连一丝水痕都没有留下。
陆沉的手指并未收回,反而顺势而上,带着灼热的温度与无尽的温柔,轻轻抚上姜阎冰凉的脸颊,指腹擦过他微微泛红的眼尾。
那里,似乎有某种封冻了无尽年岁的东西,正悄然瓦解。
“所以,”陆沉的金眸深深探入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紫瞳,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洞穿神魂的诘问,“你……在等太阳?”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记重槌,彻底击垮了姜阎心中那道由孤寂与绝望构筑了恒久光阴的冰墙!
“是……”
姜阎的声音陡然低哑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疲惫,又似卸下了万钧重担。
他抵在陆沉胸口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尖深深陷进金白龙袍的衣料,仿佛要拽住什么失而复得的至宝。
接着他赫然抬头,直视陆沉的金眸,一字一顿,声音犹如九幽深处卷起的寒风,却又裹挟着焚尽一切的炽热:
“我在等……我一直在等那颗太阳!”
“若早知是你……”姜阎的声音如厉声控诉般震颤,亿万年的空寂与等待在此刻找到了决堤的出口,“若早知那颗触动我星核的太阳就是你……我何须一次次冰封己心,拒人于千里之外?!何须……最终将自己放逐至幽冥深处?!”
这番话狠狠轰在了陆沉的心上。
那等待太过漫长。
漫长到北极星自身化形,高踞紫微垣,成为帝君。
漫长到昊天立天庭,君临九天。
漫长到……太阳之位被三足金乌取代。
每一次希望燃起,每一次又沉入更深的寒渊。
那颗冰冷孤寂的星核,终于在无尽的等待与反复的失望中彻底沉沦,将自己冰封,与世隔绝。
陆沉眼中掠过深沉的痛色,他张了张嘴,声音掺杂着一丝苦涩的自嘲。
“那时……你太冷了,我根本……无法靠近。假如我贸然跑去告诉你,我就是那颗太阳……”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只怕会被当时的你,用一记紫微帝气,直接轰出紫微垣,永世难归。”
姜阎的身体骤然僵住。
陆沉的话,就像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他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尘封的角落。
是了……
那时,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目睹金乌登临扶桑,以为太阳星终究未能化形或已彻底沉寂之后……他的心,早已沉坠深渊之底。
他将自己彻底冰封,紫微垣冷如绝域,拒万物于千里,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帝威。
任何试图靠近的存在,无论仙神,还是别的什么,皆被他无情驱逐。
昊天……那个总是寻着借口踏足紫微垣,或议天庭事务,或借口切磋,实则眼神总带着让他莫名烦躁的昊天……若他当时真敢说自己是太阳星……
姜阎毫不怀疑,当时的自己,绝对会凝聚最强的紫微帝气,将这“亵渎”了他心底最后一点隐秘期盼的家伙,逐出三十三天!
一股迟来的、混杂着懊悔与心疼的酸涩,猛地冲上姜阎心口,激得他眼眶发胀。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紫眸中所有的波澜尽数沉淀,化为一种历经亿万年淬炼和斩断一切的决绝。
“陆沉。”
他唤的是“陆沉”而非“昊天”,是此世烙印于血肉、亦刻入神魂的名字。
声音低沉,却蕴含着独属于他的力量。
“既然……”他缓缓抬手,带着轻颤的手指抚上陆沉的脸颊,动作坚定,“无数个元会我们都熬过来了……熬过你在天庭,我在紫微垣的遥遥相望与不解,熬过我入幽冥,你掌天庭的针锋相对与试探,熬过天魔战场腹背受敌、神魂俱灭的陨落……”
他的指尖描摹着陆沉深刻的轮廓,紫眸深处是洞穿轮回的冰冷杀意与……倾尽三界亦难寻的温柔。
“熬过轮回转世,忘却前尘,于这灵气复苏的凡尘再度相逢……直至此刻,终于……重新寻回彼此……”
他微微倾身,两人鼻尖几乎相触,温热的呼吸与微凉的气息交融。
“那么,”姜阎的声音斩钉截铁,如酆都帝令般烙印进彼此神魂,“从今往后,纵使天道再次倾覆,六道崩殂,也休想将你我拆离!”
“神若阻我,便弑神!”
“魔若拦路,便屠魔!”
他稍作停顿,唇边竟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且也艳丽到惊心动魄的弧,如同黄泉彼岸盛放的曼珠沙华,吐出最后也最重的誓言:
“谁敢阻我,本座便令其——永堕无间寒渊,万劫不复!”
这不再是清冷的宣告,而是北阴酆都大帝以神魂起誓的、斩断一切枷锁的专属告白!
冰冷杀意之下,是足以焚尽九幽的炽热决绝!
陆沉金眸骤然爆发出比太阳真火更为璀璨的光芒!
那光芒中是极致的狂喜,是彻底的释然,是跨越亿万年孤寂终得圆满的激荡!
“哈!”
他发出一声睥睨天地、畅快淋漓的大笑,手臂收紧,将人狠狠箍入怀中。
笑声在暮色山巅回荡,充斥着无上狂傲与守护。
“谁敢拆?”
陆沉低下头,滚烫的唇几乎贴着姜阎的耳廓,声音带着焚尽诸天的暴戾与决绝的承诺。
“谁要敢拆,何须你动手,本帝第一个便烧了他!管他是神是魔,或是那域外臭虫!全都焚为灰烬,扬了!”
最后一个“扬”字余音尚在震颤,姜阎眼中冰冷的杀意倏然消失,化作一片深邃的、只倒映着陆沉身影的温柔星海。
他不再言语,另一只手猛地抚上陆沉棱角分明的脸颊,指尖带着微颤的凉意,却藏着破冰而出的灼烫情潮。
他主动吻了上去。
不再是方才情动时的缠绵,而是带着宣告主权般的冰冷霸道与决绝的温柔。
微凉的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覆上陆沉因大笑而微张的唇瓣,舌尖撬开齿关,长驱直入,裹挟着幽冥的寒意与北极星沉寂亿万年后爆发的所有光热,狠狠地纠缠了上去!
“唔!”陆沉闷哼一声,随即反客为主,手臂将人狠狠按向自己,炽烈回应。
太阳真火的金辉与九幽寒气的深蓝幽光在他们周身无声地交织、碰撞、融合,金白与玄银龙袍在神光中激烈地摩擦纠缠,衣袂翻飞。
唇舌是战场,是宣泄,更是亿万年后失而复得的抵死缠绵!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射在露台光洁的地面,最终融为了一体。
这个吻,仿佛要燃尽神魂,又似要冻结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气息不稳地分开。
陆沉额头抵着姜阎的额头,两人都微微喘息着。
他看着姜阎近在咫尺、依旧氤氲着水汽与未褪情潮的紫眸,唇角又忍不住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痞气的坏笑。
“哎,姜老板,”他故意用指腹摩挲着姜阎被他吻得微肿的下唇,嗓音夹杂着惯有的慵懒与一丝促狭,“我要不是那颗太阳,不然你以为……历经几个无量量劫,扶桑树上的金乌全都没了,为什么太阳还在天上挂着,一天都没迟到过?”
他顿了顿,金眸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随后凑到姜阎耳边,压低声音:
“还有啊,我这个名儿——‘昊’天的‘昊’字,”他用手指在姜阎掌心比划起来,动作亲昵又多少带着点幼稚,“日在上,天在下,太阳在天上……这么明白的暗示,姜老板当年……就没琢磨出点什么?”
这个极其生硬却又属陆沉特有风格的“太阳冷笑话”,仿佛一盆冰水,“哗啦”浇灭了姜阎眼底残留的最后一丝旖旎。
紫眸中瞬间凝结起比九幽深处更冷的寒冰!
“陆——沉!闭、嘴!”
姜阎几乎是咬牙切齿般挤出这几个字。
他蓦地抬手,掌心九幽寒气狂涌,霎时凝成一块拳头大小,散发刺骨寒意的深蓝玄冰,裹挟着呼啸风声,狠狠砸向陆沉那张写满得意与促狭的俊脸!
“铿!”
冰块精准砸中陆沉的额角,碎成晶莹的粉末簌簌落下,在他金白龙袍和发间留下点点冰晶。
陆沉被砸得“嗷”了一声,夸张地捂住额头,金眸里却盛满得逞的笑意,望着姜阎气得耳根通红、转身大步走向别墅客厅的玄银背影,笑声在暮色沉沉的山巅格外响亮。
“哈哈哈哈……姜老板,别走啊!这‘日’在天上,不是明摆着的吗……哎哟!”
又一块更大的冰棱擦着他耳际飞过,狠狠砸在露台栏杆上,碎冰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