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还在烧，风卷着灰往北吹。叶天寒站在沟口，看着陈虎带着人影翻过山梁，脚步踉跄却没回头。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断刀，刀刃卷了三处，像被狗啃过。
他把刀插进雪里，左手抓住铁链，一圈圈缠上小臂。铁环冰冷，贴着皮肤滑进去，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远处传来马蹄声，闷雷一样压过来。三个人影从主营方向冲出，披着重甲，手里提着斩马刀和狼牙棒。他们不跑，一步步走来，脚踩在焦土上，每一步都留下深坑。
叶天寒没动。他弯腰捡起一块烧黑的木头，在地上划了一道线。
第一人走到火堆边，停下。他看见了地上的线，也看见了线后站着的男人。他抬手，把狼牙棒扛到肩上。
叶天寒笑了。他拔起断刀，用布条重新缠住刀柄。布条是之前包伤口用的，已经发硬，沾着血泥。
那人冲了过来。
叶天寒侧身让开，铁链甩出去，绕住对方脚踝一扯。那人往前扑倒，脸砸进火堆，头发立刻烧起来。他惨叫着翻身，叶天寒已经冲到跟前，断刀由下往上刺进喉咙。
那人倒下时还在抽搐。叶天寒抽出刀，刀尖带出一串血珠，落在雪上，像撒了一把红豆。
第二人看见了全过程。他没喊，也没停，直接挥刀劈来。刀风割脸，叶天寒抬左臂格挡，铁链缠得紧，但斩马刀太重，一刀下去，皮肉裂开，骨头露了出来。
他退了半步，血顺着袖子流到手腕，滴在地上。
第二人收刀再劈，这次是横扫。叶天寒低头躲过，断刀反手扎进对方肋下。那人闷哼一声，没退，反而往前撞。叶天寒松手后撤，断刀留在他身体里。
第三人站在原地，握着狼牙棒，盯着叶天寒。
叶天寒喘了口气，右手摸向腰间另一截铁链。这是死牢里带出来的旧物，一共三节，现在只剩最后一段能用。他把它抽出来，套在左手上，和原来的铁链接在一起。
第三人转身就走。
叶天寒迈步追上去。他走得不快，脚印歪斜，左臂垂着，血一路往下淌。
那人回头看了眼，加快脚步。叶天寒甩出铁链，链条飞出去，缠住他脚踝。叶天寒用力一拉，那人摔倒在地，狼牙棒滚远。
叶天寒走到他面前，蹲下，右手按住他胸口。那人挣扎，想抬头，叶天寒左手抓住铁链，猛地往下勒。铁环切入脖颈，血喷出来，溅在叶天寒脸上。
他松开手，那人不动了。
叶天寒坐下来，靠着一根烧塌的旗杆。他低头看自己的左臂，伤口很深，能看到白骨。他撕下一块衣角，绑在上面，打了个死结。
火还在烧，风吹得越来越大。他抬头看向山梁方向，那里已经没人影了。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右脚先发力，慢慢把身体推直。断刀还插在第二个高手的尸体上。他走过去，握住刀柄，用力一拔。刀刃卡在骨头里，拔了三次才出来。
他把刀扛在肩上，拖着脚步往北走。
雪开始下。第一片雪花落在他眼皮上，融化了。他眨了眨眼，继续走。
走了大概十步，他停下来。回头看了眼战场。
三个尸体躺在焦土上，没人管。火堆快要熄灭，只剩下一点红光。
他转回头，继续走。
一步，两步，三步。
左臂的痛感一阵阵往上冲，像是有人拿锤子敲他的骨头。他咬住牙，没出声。
走到一片空地时，他听见后面有动静。回头看，一只野狗正在啃第三个高手的手。它抬头看他一眼，嘴里还叼着一块肉，没跑。
叶天寒没理它，继续往前。
又走了一段，雪下得大了。他衣服湿透，头发结冰，呼吸变得费力。他数着步子，一百步休息一次。每次停下，都要靠东西才能站稳。
第一百步时，他扶住一块石头。石头上有字，刻得很浅，写着“火字营七十三卒”。他认得这字迹，是陈虎手下那个文书兵写的。
他摸了摸那行字，继续走。
第二百步，他摔了一跤。右膝盖磕在地上，疼得他趴了几秒。他用手撑起来，发现手掌按到了一摊血。不知道是谁的，已经冻住了。
他爬起来，继续走。
第三百步，他看见前面有棵树。树干被火烧过一半，歪着身子，但没倒。树下有个背包，是他之前扔掉的。
他走过去，打开包，里面还有半袋水，一块干饼。他喝了一口，水是温的。他咬了口饼，嚼了半天才咽下去。
吃完后，他把包背好，抬头看天。雪还在下，云很厚，看不到月亮。
他往前走。
第四百步，他听见马蹄声。
不是一群，是一匹。
他停下，靠在一堵断墙后。墙是营地边缘的，只剩半人高。他蹲下，把断刀横在腿上。
马蹄声越来越近。
一个蛮兵骑马过来，穿着轻甲，腰上挂着号角。他没穿战袍，像是传令的。
叶天寒等他走近，突然冲出去。
那人反应很快，拔刀就砍。叶天寒低头闪过，铁链甩出去缠住他手腕，用力一拽。那人从马上摔下来，脑袋撞地，晕了。
叶天寒把他拖到墙后，搜身上。找到一张纸，上面画着路线，标着几个点。其中一个写着“烽燧台”，旁边打了个叉。
他把纸塞进怀里，拿起号角。
号角是铜的，沉甸甸。他对着嘴试了下，没吹响。他检查了一下，发现里面有块布堵着。
他掏出布，准备扔掉。
忽然想到什么，他又把布塞回去。
然后他爬上马，调转方向，朝北而去。
马走得很稳。他坐在上面，左臂贴着马背，减轻晃动带来的疼痛。断刀挂在鞍边，铁链垂下来，碰到马镫会响。
他走得很慢。马识路，不用他指挥。
路过一处洼地时，他看见几辆粮车还在烧。火不大，但烟很浓。他记得那是他放的火。
他没停，继续走。
天快亮时，雪停了。
他远远看见一座哨塔。塔顶没有旗，门开着，门口躺着两个人影。
他拍了下马，加快速度。
靠近后，他看清了。是火字营的人，都穿着残破的盔甲。一人坐着，一人趴着。坐着的那个抬头看他，举起手。
叶天寒下马，走过去。
“陈虎呢？”他问。
“往主营去了。”那人声音哑，“带人清残敌。”
“你们怎么在这？”
“留着守路。”他指了指身后，“怕有人追上来。”
叶天寒点点头。他从马上拿下水袋，递过去。
那人接过，喝了一口，递回来。
“你受伤了。”他说。
“没事。”叶天寒说，“还能走路。”
他抬头看塔顶。旗杆空着。
“旗呢？”
“烧了。”
叶天寒沉默了一会儿。他把断刀插进雪里，靠着塔坐下。
“让我睡一会儿。”他说。
“行。”那人说，“我看着。”
叶天寒闭上眼。
风从东边吹来，带着灰烬的味道。
他没脱盔甲，也没解刀。
右手还握着铁链的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