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今天闻不到花香。
只闻得到,油烟,烧焦的味道,和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几十个临时搭起来的灶台,一字排开,阵仗惊人。
灶台后面,站着几十个,花枝招展的京城贵女。
她们穿着,最华丽的衣服,戴着,最贵重的首饰。
脸上,却是一副,准备上刑场的表情。
我坐在不远处,专门为我搭建的高台上,视野绝佳。
我的左手边,是裴容。
我的右手边,是裴昭。
一个看戏不嫌事大。
一个看我,眼神里全是无奈。
时辰一到,李德全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开始!”
安静,只持续了三秒。
“啊——!”
一声尖叫,划破了这份诡异的安静。
吏部侍郎家的千金,举着一根,鲜血淋漓的手指,哭得梨花带雨。
她爹,昨天还给我送了一对,据说是前朝的玉如意。
看来,这玉如意,没能保佑她。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锅碗瓢盆落地声,女人的尖叫声,和太监宫女们的惊呼声。
“走水了!走水了!”
兵部侍郎家的那个灶台,黑烟冲天。
他家那位小姐,正拿着一把,镶金的团扇,对着火苗,徒劳地扇着。
火,越扇越大。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眼角的余光,瞥见裴昭,把头,扭到了一边。
他的肩膀,在轻轻地,抖动。
这小子,在偷笑。
我的目光,扫过全场。
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贵女们,此刻,狼狈不堪。
有的,被熏得,满脸乌黑。
有的,手忙脚乱地,给一条活鱼,刮着鳞片,结果鱼一甩尾,抽了她一脸的水。
有的,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真是一出,绝妙的,人间喜剧。
我看向许燕然。
她倒是,气定神闲。
她面前,只摆着一颗,大白菜。
她甚至,没用主办方准备的菜刀,而是从自己的侍女手里,接过了一柄,小巧的,镶着宝石的银匕首。
慢条斯理地,切下几片菜叶,扔进,一锅清水里。
点火,煮。
全程,面无表情。
她的脸上,写满了无声的抗议和鄙夷。
仿佛在说:你只配,吃这个。
我不在乎。
我甚至,有点想笑。
这锅清水白菜,就是她,对自己,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时间,一点点过去。
陆陆续续,有贵女,端着自己的“杰作”,上来了。
一盘,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材料的块状物。
一碗,飘着几根,半生不熟青菜的,浑浊的汤。
还有一盘,鱼。
鱼眼睛,还死不瞑目地,瞪着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每上来一道菜,我都只说两个字。
“下一个。”
那些贵女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最后,都哭着,跑了下去。
直到,许燕然,端着她那碗,清水白菜,走了上来。
汤,是清的。
菜叶,是绿的。
干净,漂亮。
但也,仅此而已。
“惠妃娘娘,”她昂着头,声音清冷,“小女不善庖厨,只能,以清淡之物,为娘娘静心。”
好一个,静心。
她是在嘲讽我,心浮气躁。
我看着她。
“许小姐,这道菜,很有风骨。”
“只是,这风骨,不能当饭吃。”
“下一个。”
许燕然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捏紧了拳头,死死地瞪着我,最后,还是不甘地,退了下去。
就在我以为,今天这场闹剧,就这么结束的时候。
我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个身影,吸引了。
周芷兰。
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很安静。
她的灶台,干净得,不像话。
她端着一碗汤,缓步,走了上来。
她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手里的,那只白瓷碗上。
碗里,是清澈见底的汤。
汤中,盛着一朵,盛开的,白色的菊花。
花瓣,根根分明,纤毫毕现,在汤水中,轻轻摇曳。
“这是什么?”我听见身边的裴容,低声问。
“回陛下,”周芷兰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此菜,名为,菊花豆腐羹。”
豆腐?
那不是花。
那是,豆腐?
我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我看着那块,被切成了菊花形状的豆腐。
这刀工,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根本,做不出来。
周围,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就连裴容,都微微,前倾了身子。
那些刚才还哭哭啼啼的贵女们,此刻,全都忘了哭,死死地,盯着那碗汤。
眼神里,是震惊,是嫉妒,是,不敢置信。
我看着那碗汤。
看着那个,始终,低着头的周芷兰。
心里,那股,看好戏的火,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麻烦的感觉。
这个周芷兰。
我好像,真的,给自己,找了个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