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一滴墨,落进了滚开的油锅里。
炸了。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只有一片纯粹的、极致的、足以将大罗金仙都彻底撑爆的……“知”。
孙悟空那刚刚凝聚成形,甚至还未来得及好好感受这具全新魔猿之躯的“自我”,在这股蛮横到不讲任何道理的记忆洪流面前,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泛起,便被彻底地冲散、撕碎,化作了亿万个微不足道的碎片,混入了那片更为古老、也更为庞大的记忆海洋。
没有“我”了。
或者说,有无数个“我”。
他“是”一团混沌,在永恒的死寂与黑暗之中,麻木地,无意识地,漂浮了不知多少亿万年。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甚至没有“存在”的概念。
直到某一刻。
那片永恒的死寂,被打破了。
一股……意志,自那混沌的最核心处,毫无征兆地,苏醒。
“吼——!!!”
那不是声音,而是这片混沌之中,诞生的第一个“理”。是这尊顶天立地的混沌魔猿,向这片死寂的天地,宣告自己存在的第一声啼哭!
那啼哭,化作了实质的涟 b波纹,蛮横地、不讲任何道理地,朝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那翻滚的混沌浓汤,被撕裂!那刚刚衍生出的三千大道雏形,被震碎!
他“感觉”到了力量。一种与生俱来的,足以撕裂一切,毁灭一切,重塑一切的……绝对力量!
然后,是饥饿。
极致的饥饿。
那是一种……对“存在”本身的渴望。
他开始游荡,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混沌之海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他看到了无数个奇形怪状、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同类。它们有的身化宇宙,有的掌控法则,有的吞噬时空。
它们,都是食物。
战斗。
没有理由,没有言语。
只有最为原始、也最为纯粹的……吞噬与被吞噬。
他“握”住了一根棒子。
那不是如意金箍棒。它更重,更粗,更……野。它仿佛是这片混沌之中,最为坚硬的一根“理”,是他那无上力量的延伸。
他“看”到自己挥舞着那根灰色的铁棒,与一尊通体由纯粹的秩序法则构筑的万丈神人疯狂地厮杀!棒影过处,那神人身上那足以构建一方大千世界的秩序神链,寸寸崩裂!
他“看”到自己一棒砸下,将一头身躯比星河更为庞大的混沌巨兽,从头到尾,硬生生地砸成了两半!那腥臭的混沌之血,染遍了半个混沌海!
他“看”到自己被三千太古魔神围攻,那具本该是万劫不磨的魔猿之躯,被撕开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但他没有退,那双吞噬一切的黑洞眼眸之中,只有愈发狂暴的战意与……兴奋!
杀!杀!杀!
杀戮,是本能。
战斗,是呼吸。
强大,是唯一的追求!
那海量的,混乱的,充满了无尽情感冲击的战斗记忆,如同一场场最真实的轮回,在他的意识碎片之中,一遍又一遍地疯狂上演!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同化,正在被那股更为古老、更为纯粹的战斗本能,彻底取代。那个属于“孙悟空”的,在花果山嬉闹,在斜月三星洞求道,在天庭之上桀骜不驯的“我”,正在被这无尽的杀伐与毁灭,一点一点地,磨灭,吞噬。
不。
俺……是谁?
就在他那最后一丝属于“自我”的意识,即将被那无尽的杀伐彻底淹没的刹那——
那片混乱的记忆海洋,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滞!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杀戮与毁灭,都在这一刻,如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对的孤寂。
他“站”在那片早已被鲜血与残骸染遍的混沌战场之上,那双吞噬一切的黑洞眼眸,茫然地,望向了这片空无一物的混沌之海。
所有的同类,都死了。
所有的食物,都被吞噬了。
这片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
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虚与……愤怒,自他心底猛然升起!
恨。
恨什么?
不知道。
就是要恨!
恨这天地的死寂!恨这混沌的无聊!恨那冥冥之中,似乎还存在着的,比他更为强大的……东西!
他仰天咆哮。
那声音中,充满了对某种存在的刻骨仇恨,以及对那至高力量的无上渴望!他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撕裂这片混沌,强到足以打破这永恒的囚笼!
也就在他这股意志,攀升到极致的瞬间——
那片永恒死寂的混沌之海,毫无征兆地,亮了。
一道光。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仿佛凝聚了这世间所有“理”,所有“始”,所有“道”的……光。
那光,很慢。
慢到像是凝固在了时光里。
然后,混沌就裂开了。
他“看”到了,那道光的源头,是一柄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巨斧。
他也“看”到了,握着那柄巨斧的,是一尊……比他更为高大,更为古老,其身躯仿佛就是这片混沌本身的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
盘古。
这个名字,并非来自记忆,而是如同天道敕令般,直接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最深处。
那巨人,一斧又一斧,机械地,麻木地,劈开了那永恒的混沌!
清气上升,为天。
浊气下沉,为地。
一个新的世界,正在以一种蛮横到不讲任何道理的姿态,疯狂地诞生,演化!
而他,这尊曾经横行于混沌之海,吞噬了三千魔神的混沌魔猿,在那股开天辟地的无上伟力面前,竟显得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微不足道!
他那颗早已被杀戮与毁灭填满的心,在这一刻,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想逃!
但,已经晚了!
那开天辟地的余波,如同一场足以将所有存在都彻底抹除的宇宙风暴,轰然席卷而来!
他那具本该是万劫不磨的魔猿之躯,在那股无可匹敌的伟力面前,如同脆弱的瓷器,寸寸崩裂!
他那双吞噬一切的黑洞眼眸,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不甘!
也就在他即将被那开天余波彻底碾成齑粉的瞬间——
那尊顶天立地的巨人,仿佛也已耗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
他倒下了。
那庞大的身躯,化作了山川河流,化作了日月星辰,化作了这方新生天地,最为坚实的……基石。
而就在那巨人倒下的身躯之上,就在他那破碎的心脏位置——
一株……青莲,缓缓地,绽放了。
那莲花,开得很安静。
安静得,让整个死去的混沌,都为之失声。
它巨大到无法形容,其叶可托举三千世界,其上氤氲着无尽的造化之气,仿佛是这方新生天地,所有“生”的……起源!
那是什么?
这个念头,刚刚自他那即将破碎的意识之中升起。
那株巍峨的青莲,便已然光芒大放!
一股……一股比那开天辟地的伟力,更为柔和,却又更为不容抗拒的……造化之力,轰然席卷而来!
那股力量,并非毁灭。
而是……净化!
它要将这片混沌之中,所有不属于这方新生天地的“杂质”,所有残存的魔神怨念,连同他这尊最后的混沌魔猿,一并……彻底地,抹除!
不——!!!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恐惧与不甘,自他那破碎的意识最深处,轰然爆发!
也就在这股极致的情绪冲击之下——
孙悟空那早已被冲散、撕碎、即将被彻底同化的“自我”,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竟奇迹般地,重新凝聚了起来!
那个属于“孙悟空”的,在花果山嬉闹,在斜月三星洞求道,在天庭之上桀骜不驯的“我”,在这场终极的毁灭与新生面前,终于找回了……自己!
轰——!!!
他眼前的世界,那片由盘古开天、青莲绽放构筑的创世景象,毫无征兆地,轰然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那片冰冷的,死寂的,由巨大心脏与苍凉大地构筑的……现实。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自孙悟空的喉咙深处,爆发而出!
他那只死死贴在巨大心壁之上的右手,猛地弹开!他整个人,如同一截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朽木,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退了数步,最终“噗通”一声,重重地瘫倒在地。
那股庞大的记忆洪流,终于缓缓地,退去了。
但那海量的,混乱的,充满了无尽情感冲击的记忆碎片,却已然化作了亿万个无法磨灭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识海最深处。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所有的神采,尽数退去,只剩下一片……因承载了过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产生的……绝对空洞。
他整个人,如同一尊被彻底石化的雕像,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在他不远处,那头一直陷入了混乱与呆滞的混沌心魔兽,那空洞眼眶中燃烧的漆黑漩涡,在感受到那股记忆洪流退去的瞬间,猛地一颤!
那股充满了绝对守护与排斥的太古意志,再一次,占据了它那简单的头脑。
它那颗狰狞的螳螂头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再一次,转了过来。
它那空洞的眼眶,再一次,锁定了那个瘫倒在地,神魂激荡,早已失去了所有反抗之力的……“亵渎者”。
行刑官,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