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药的效力温和而持续,如同春水化冰,一点点驱散着盘踞在卫珩体内的阴寒毒素。次日清晨,在众人焦灼的期盼中,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凤眼初时还有些迷茫和虚弱,但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深邃,只是更添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沉静。他第一眼便看到了守在他榻边、眼下带着浓重青黑却难掩欣喜的绵绵。
“……绵绵。”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却清晰地唤出了她的名字。
“卫珩!你醒了!”绵绵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连日来的担忧、恐惧和疲惫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失而复得的喜悦。
顾惜朝和墨玄闻讯也立刻赶来,见到卫珩清醒,均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表哥,你可算醒了!吓死老子了!”顾惜朝眼眶有些发红,用力拍了拍床柱。
墨玄虽未言语,但紧抿的唇角也松弛下来,日常面无表情的脸难得露出了一些笑容。
卫珩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无碍。他虽虚弱,精神却很快集中起来。“我昏睡了多久?外面情况如何?”
绵绵连忙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包括萧砚赠药、朱志璋吐露齐王之事及后续被杀、林承业主动投诚、以及他们手中现已掌握的各项证据,言简意赅地告知了他。
听到“齐王萧玦”这个名字时,卫珩的瞳孔骤然收缩,放在锦被上的手微微收紧。他沉默了片刻,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了然,以及更深沉的决绝。
“果然……是他。”卫珩的声音低沉下去,“母亲当年……曾无意中撞破齐王门下中饱私囊,虽未声张,但想必已引起他的忌惮。麟德殿工程,是他一手督造,出了问题,他自然要找人顶罪,母亲便成了最好的目标……阮伯父的调查,更是触及了他的根本。”
一切的源头,此刻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不仅仅是贪墨,更是为了铲除异己,掩盖更大的罪行!
“我们现在证据确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告御状!”顾惜朝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可。”卫珩缓缓摇头,虽然虚弱,语气却异常冷静,“齐王是陛下亲弟,位高权重,党羽遍布朝野。仅凭我们手中的证据,若贸然抛出,他完全可以断尾求生,推出王永年、宋安做替死鬼,甚至反咬我们诬陷亲王,图谋不轨。”
他看向众人,目光锐利:“我们要的,不是同归于尽,而是要将他们连根拔起,让真相大白于天下。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让齐王无法狡辩、让陛下不得不处置的时机。”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顾惜朝急道。
“等一个……他们自己犯错的时候。”卫珩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床沿,“齐王得知朱志璋处证据丢失,必然惊惧。王永年清理首尾接连受挫,林承业反水,他们如今如同惊弓之鸟。越是这个时候,越容易行差踏错。我们要做的,是再加一把火,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他看向绵绵和顾惜朝:“惜朝,你设法将林承业在我们手中的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王永年。绵绵,你通过罗知蕊,将齐王可能被牵连的风声,委婉地传出去,但要确保听起来像是猜测,而非确证。”
这是驱虎吞狼,也是打草惊蛇!要让王永年感到被齐王抛弃的恐惧,也要让齐王觉得王永年可能为了自保而出卖他!让他们内部先互相猜忌,彼此撕咬!
“另外,”卫珩的目光最终落在墨玄身上,“萧砚……他屡次相助,必有所图。想办法,联系他。我想与他谈一谈。”
就在将军府内定下反击策略的同时,外界已是暗流激荡。
齐王府内,一向雍容镇定的齐王萧玦,在听闻朱志璋府上出事、关键账本可能丢失后,第一次失手砸碎了心爱的茶盏。他面色阴沉如水,眼中杀机毕露:“废物!一群废物!王永年这个蠢货,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是保,是弃?
王永年府上,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朱志璋死了,林承业失踪疑似落入对方之手,卫珩竟然没死!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他几乎崩溃。而隐约传来的、关于齐王可能弃车保帅的风声,更是让他感到了灭顶的寒意。
“不……我不能坐以待毙!”王永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开始秘密整理一些可能保命的东西,甚至……思考着能否用某些秘密,换来一线生机。
安阳长公主自然也收到了风声,她摆弄着手中的一枚玉佩,喃喃自语:“齐王兄……这次,你怕是真要惹上一身骚了。卫珩这小子,命硬,手段也够狠。” 她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在这艘看似将沉的巨轮上,轻轻推上一把。
风,起于青萍之末。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帝都的上空酝酿。而刚刚苏醒的卫珩,已然执棋,准备落下决定胜负的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