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坊位于花果山背阴一处开阔的山坳里,十数座新砌的炼炉依山而建,粗大的烟囱冒着黑烟,与丹阁的缥缈药香不同,这里弥漫着灼热的金属气息、煤炭燃烧的焦味以及汗水的咸腥。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密集如雨点,却又时常夹杂着金属断裂的刺耳声响和懊恼的叹息。
负责器坊秩序的崩芭二将满头大汗,他们本是战将,对于这等精细活计一窍不通,只能板着脸维持秩序,看着眼前一片混乱,眉头拧成了死结。
被分到器系的学员,多是些力气庞大或对金石有感应的妖族,如那穿山甲妖、几只铁臂猿猴、一头犀牛妖,还有几个岩石成精的汉子。
他们此刻正对着堆叠如山的“材料”发愁——大多是之前大战遗留的破损兵器残骸、从山间开采来的品质不一的铁矿石、以及一些妖兽的坚硬骨骼。
没有像样的器炉,没有高明的锻打技法,更没有完整的传承。
几个学员正抡着沉重的铁锤,对着烧红的铁块疯狂捶打,火星四溅,却毫无章法,全凭一股蛮力,结果不是将铁块打裂,就是锻打得歪歪扭扭,连最基本的刀剑形状都难以维持。
另一处,几个学员尝试熔炼那些兽骨,想将其与金属结合,却因火力不足或属性冲突,屡屡失败,炸炉的风险时刻存在。
“又废了一块好铁!”
一头铁臂猿猴沮丧地将手里扭曲的铁条扔进废料堆,那堆废料已经颇为可观。
穿山甲妖正对着一块坚硬的黑铁矿石较劲,它的利爪能轻易刨开岩石,却难以在这矿石上留下深痕,更别提提炼了。
它沉默着,眼中却透着不甘。
绝境与丹阁类似,却更为直接——没有利器,何以战?何以守?
学员们空有力气和材料,却无法将其转化为守护家园的力量。
孙悟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器坊喧嚣的入口。嘈杂的声浪和灼热的气流对他毫无影响。
“大圣!”
崩芭二将连忙上前,面露惭色。
悟空目光扫过那堆废料,掠过学员们满是汗渍和烟灰的疲惫面孔,最后落在那些“低劣”的材料上。
他走到一座最大的炼炉前,炉火正由那头犀牛妖鼓动风箱,卖力燃烧,但火焰明灭不定,温度难以达到熔炼某些坚硬材料的程度。
“停。”
悟空开口。
犀牛妖一愣,停下动作,炉火顿时弱了下去。
悟空伸出手掌,悬于炉口之上。
掌心向下,一缕细微到极致的灰色火焰悄然窜出——混沌之火!
此火并非凡火,也非三昧真火,乃是他感悟混沌所生,蕴含一丝化生万物的本源之力,亦能焚尽万物。
混沌之火落入炉中。
轰!
原本普通的炉火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瞬间变得炽白耀眼,温度急剧飙升,却奇异地被约束在炉膛之内,没有丝毫外泄。
炉壁上的符文被高温灼烧得发红发亮,整个炉体却安然无恙。
一股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从炉中传出,让附近所有学员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和敬畏。
“投料。”
悟空看向那堆破损兵器残骸和铁矿石。
学员们下意识地依言而行,将大堆废铁和矿石投入炉中。
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坚硬的材料一入炽白火焰,竟如同冰雪般迅速融化、汽化!
杂质被瞬间焚灭,只剩下最精纯的金属液流,在火焰中如同银亮的溪流般流淌!
“这……”
所有学员都看傻了,包括那穿山甲妖。
它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难以处理的材料,在这奇异火焰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但这只是提纯。
悟空目光转向那堆妖兽骸骨,其中不乏一些坚韧的妖牛骨、妖禽利爪。
他随手摄来几根,投入另一个较小的器炉,同样以混沌之火灼烧。
坚硬的骨骼并未被烧成灰烬,而是在火焰中软化、变形,其中的骨质精华被提炼出来,散发出一种苍白色的光晕。
“融合。”
悟空心念一动。
两个炉中的精华——炽热的金属液流与苍白的骨质精华,在他的精准操控下,于主炉中缓缓靠近。
然而,金属性锐利,骨属性阴韧,属性冲突立刻爆发!
两股精华接触的边缘发出嗤嗤的剧烈反应,能量激荡,眼看就要再次失败炸炉!
学员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此时,悟空掌心混沌之火微微一变,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内敛,那股焚灭万物的气息陡然转化为一种孕育调和的奇异力量!
火焰如同最灵巧的手,包裹住两股躁动的精华,强行将它们挤压、缠绕在一起!
每一次挤压,都有细微的杂质被淬炼而出;每一次缠绕,两者的属性都在混沌之火的调和下更深层次地融合!
这不是简单的物理混合,而是近乎本源的契合!
这个过程极快,却又在悟空的控制下显得清晰可见。
学员们看得目眩神迷,仿佛目睹了造物的神奇。
最终,一团闪烁着银白金属光泽却又蕴含着骨质柔韧特性的合金液体,悬浮于混沌之火中,缓缓流转,散发出惊人的能量波动。
“塑形。”
悟空并未亲自锻造,而是看向那名一直沉默观察的穿山甲妖:“你,来。意念为锤,感知其‘骨’,引导其形。”
穿山甲妖浑身一震,感受到大圣的目光,它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上前。
它将双爪按在灼热的炉壁上(有悟空力量保护,并未烫伤),集中全部精神,感应着炉内那团奇异的液体。
在混沌之火的余韵和悟空无形引导下,它的精神仿佛与那团液体连接了!
它感受到了液体内蕴含的两种力量:金属的锋锐与坚硬,妖骨的韧性及一丝微弱的…活性?
它福至心灵,不再想着如何去“打”,而是想着如何去“引导”,如同引导血液在血管中流淌,引导骨骼在血肉中生长!
它意念集中,想象着一柄短刃的形状——狭长、微弯、带有利于劈砍的弧度、刀背厚重却刃口薄如蝉翼……
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炉中那团液体竟随着它的意念开始自行流动、拉伸、塑形!
仿佛它拥有生命,在自行锻造自己!
所有学员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违背常理的一幕!
短短数息,一柄造型古朴、线条流畅、通体呈现一种奇异银灰色、刃口却流转着苍白寒光的短刃,在混沌之火中彻底成型!
就在成型的刹那!
嗡!!!
短刃猛地一震,发出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刀鸣!
刃身上那些流转的苍白寒光骤然内敛,与银灰刀身彻底融合,刀柄处竟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如同骨骼筋膜般的天然纹路,紧紧贴合握持之处!
一股微弱的吸力从短刃上散发出来,开始自主吸收周围弥漫的天地灵气和…妖气!它仿佛活了过来!
“百炼妖骨刃,成。”
悟空收回混沌之火,那短刃叮当一声落在准备好的铁砧上,微微震颤,寒光四射,灵气逼人。
穿山甲妖颤抖着伸出手,握住刀柄。
一股水乳交融的感觉瞬间传来,这刀仿佛就是他身体的延伸!他下意识地挥动一下。
嗤啦!
一道苍白色的刀气脱离刃尖,轻松将远处一块磨盘大的青石无声无息地切成两半,断面光滑如镜!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柄刀的威力及其灵性惊呆了!
这远超他们认知中的凡兵,甚至带着一丝……法宝的雏形?
“以自身妖气滋养,此刃可随主成长。材料越好,潜力越大。”
悟空淡淡道,“此法核心,乃是以意引导,以火淬炼,追求材料本质融合,而非蛮力捶打。尔等可明白了?”
他目光扫过那些激动得浑身发抖的器系学员,最后落在那堆之前无人问津的妖兽骸骨上。
这些往日被视为废料的东西,此刻在众妖眼中,却闪耀着珍宝的光芒!
器坊的困局,迎刃而解。
百炼妖骨刃的诞生,不仅意味着花果山拥有了自产神兵的可能,更意味着一种全新炼器理念的注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