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帅府的玄铁梁柱上,刻着的水纹符文泛着冷光,映得满室肃杀。
翊圣真君按着腰间佩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桌案上的星图被指腹磨出毛边,乱流星域那片扭曲的光晕里,代表“破浪”号编队的光点早已熄灭六个时辰。
“真君,再等下去……”
副将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言说的焦灼。
乱流星域的空间陷阱每一刻都在移位,拖得越久,救援的希望就越渺茫。
水德星君捻着胡须,目光落在星图边缘那片标注着“禁入”的混沌区域。
那里的星辰引力乱得像团缠死的线,寻常推演术探进去,不出三息就会被绞成碎片。
他试过三次,每次都被反噬得心口发闷——不是推演之术不精,是那片星域本身就长着反骨,容不得半点规律可循。
“报——星辰仪维护官云逸子求见。”
翊圣真君抬眼时,正见云逸子捧着星轨文书立在阶下,玄色官袍上沾着星尘,倒比帅府里的将官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想起蟠桃盛会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指尖在星图上顿了顿:“你来得正好。”
云逸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星图,乱流星域那团扭曲的光晕在纸上泛着灰败的色泽,像块腐坏的疮疤。
他指尖轻轻点过星域边缘的三颗暗星,那是星辰仪昨夜记录的异常闪烁点:“真君是在为‘破浪’号忧心?”
“你能推演其方位?”
翊圣真君的声音带着冰碴子,像在淬火的刀刃上淋了瓢冷水。
云逸子没直接回答,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卷星轨图,摊开时,细碎的星芒竟在纸上流转——那是他昨夜熬夜校准的乱流星域周边星轨,每一颗星辰的轨迹都标着三行数据:常规运行轨迹、异常波动频率、以及……与空间陷阱的共振系数。
“乱流星域的陷阱看似无序,”他指尖点过其中一颗忽明忽暗的星辰,“实则跟着这三颗‘锚星’走。它们动一寸,陷阱就挪一尺,像被线牵着的木偶。”
水德星君猛地凑近,看着星轨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标注,突然抚掌:“老夫怎么没想到!这三颗星十年前突然偏离黄道,原是成了星域的‘定盘星’!”
云逸子指尖泛起微光,星轨图上突然浮现出无数条淡金色的线,将三颗锚星与乱流星域的陷阱连了起来。
那线忽明忽暗,像在呼吸——明处是陷阱活跃的时刻,暗处是短暂的安全窗口。
“常规推演盯着陷阱本身,自然会被绕进去。”
他指尖在星图上划了道弧线,正好避开所有明线,“单盯着锚星的规律,就能算出陷阱的‘换气’时辰。”
翊圣真君的目光落在那道弧线尽头,那里是星图上一片空白的区域,连标注都没有。
“这里是……”
“暗漩背面的褶皱空间。”
云逸子加重了“褶皱”二字,“‘破浪’号应该是被空间挤压时,顺势躲进了这里——这是唯一能避开陷阱绞杀的死角,但也会被屏蔽所有传讯。”
水德星君掐指一算,脸色骤变:“不对!按这规律,此刻那片褶皱外正围着三道引力漩涡,救援船根本靠近不了!”
“所以不能直着进。”
云逸子指尖一转,在弧线上打了三个结,“亥时三刻,锚星会同时暗一次,那时第一道漩涡会短暂消退,可从‘裂谷’穿过去;子时一刻,第二道漩涡会被星风扯开条缝,得贴着星带边缘走;丑时……”
他语速不快,却字字精准,每个时辰的窗口期、每条路线的角度、甚至连星舰转弯时需要偏移的度数都标得清清楚楚。
那些原本杂乱的星轨数据,在他手里突然变成了串珠的线,把散落的信息一颗颗串起来,竟成了条能走通的路。
副将捧着记录的文书,手都在抖:“这……这路线也太险了,稍微偏半分就会撞进陷阱!”
“乱流星域里,没有稳妥的路。”
云逸子抬头时,正对上水德星君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了先前的审视,反倒多了几分探究,像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藏着光,还带着股能劈开混沌的锐劲。
“你这推演术,是跟谁学的?”
水德星君突然问。
“看星轨看久了,就懂了。”
云逸子卷起星图,指尖还沾着星尘,“它们从不说谎,只要你肯等,肯看,总能等到它们把规律摆在你面前。”
亥时三刻,救援舰队如一道银箭,贴着裂谷边缘滑入乱流星域。
舰桥上的将领盯着云逸子标注的星图,看着第一道漩涡果然如推演般消退,看着星舰擦着陷阱边缘驶过,冷汗浸透了后背,却笑得牙痒痒——这路线险是险,却每一步都踩在点子上,像在跟星域的陷阱跳一支刀尖上的舞。
丑时刚过,传讯符突然亮了。
“找到‘破浪’号了!全员无恙,正准备返航!”
帅府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
翊圣真君按着桌案的手终于松开,指节上的红痕印得深深的。
水德星君走到云逸子身边,看着他指尖还在跳动的星芒,突然笑道:“老夫掌管水部千年,见过的推演奇才不算少,却没见过你这般……能把星辰说活的。”
云逸子收起星轨图,星尘从袖中簌簌落下:“是星辰自己肯说。”
水德星君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拍了拍他的肩:“明日来水部一趟,老夫的‘天水文库’里,藏着几卷失传的星图,或许你用得上。”
云逸子抬头时,正见晨光从帅府的窗棂钻进来,照在水德星君的须髯上,泛着柔和的金芒。
他知道,这轻轻一拍,不仅是认可,更是递过来的一根线——一根能让他在天庭站稳脚跟的线。
而乱流星域的方向,救援舰队正劈开星雾返航,舰身的光与天边的晨曦融在一起,像条游向黎明的银鱼。
那些藏在星轨里的规律,终究成了渡人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