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秘境中失去了刻度,或许是一瞬,或许是百年。
那一点被混沌母气包裹的本源,如同沉眠的种子,在无尽的温暖与滋养中,终于积蓄了足够打破沉寂的力量。
一丝极其微弱的意识,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嫩芽,颤巍巍地探出了头。
没有立刻感知到形体,没有立刻回想起过往,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仿佛回归母体的温暖与安宁包裹着他。
如同漂浮在温煦的海水中,所有的痛苦、撕裂、灼烧都远去了,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和。
然而,这平和并未持续太久。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惊动的鱼群,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入这初生的意识——灵山法旨的冰冷,通天河畔的血浪,玄明倒下的灰败,弥天崩散的决绝,佛光炼化的灼痛,以及最后那燃尽一切的疯狂与不甘……
“呃……”
一声极其沙哑、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呻吟,自那团被混沌母气包裹的本源中逸出。
那本源的光泽随之波动了一下,裂痕仿佛也随之扭曲,带来一阵源自存在根本的、细微却清晰的抽痛。
这痛楚,反而让他更加“清醒”了一些。
他“看”到了周围朦胧的光,感受到了那无处不在、温柔滋养着他的混沌母气,更“看”到了下方那株仍在轻轻摇曳、不断洒落生机的三品混沌青莲。
这里是……哪里?
我不是……已经……
就在这茫然与初生的剧痛交织时,一个平和而熟悉的声音,直接在他这初生的意识核心响起,如同春风化雨,抚平了那些躁动不安的记忆碎片。
“痴儿,既已醒来,便莫要再沉湎过往。”
悟空那微弱的意识猛地一“颤”!这个声音……
他努力地“聚焦”感知,只见在那青莲之旁,不知何时,已立着一道身影。
朴素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温润,正是菩提祖师!
并非之前救援时的化身,而是更加凝实,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实在感。
“师……师父……”
意识的波动传递出难以置信与巨大的委屈,如同在外受尽欺凌的孩子终于见到了家长。
千言万语,万般情绪,堵在心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菩提祖师看着他这残存的一点本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有叹息,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洞悉未来的深邃。
“你此番劫难,虽是九死一生,却也未必全是坏事。”
菩提缓缓开口,声音直接作用于悟空的心神,“旧有的躯壳与道基,承载着你过往的因果与局限,此番近乎彻底崩毁,恰如顽铁入炉,若能重塑,方可承载更高之境。”
更高之境?
悟空的意识波动着传递出疑惑。他如今这般模样,连维持存在都艰难,何谈更高?
“你可知,准圣之上,为何谓之‘圣’?”
菩提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悟空沉默。
他虽战力彪悍,但对这等玄奥境界的认知,确实模糊。只知圣人超脱,万劫不灭,但如何成就,却是迷雾重重。
“圣者,非仅是法力无边,神通广大。”
菩提祖师的声音带着一种直指大道的韵律,“其核心,在于‘混元如一’,在于‘自成一道’。”
他指尖轻点,一道清光在空中演化:“寻常修士,纵是准圣,亦是在天道法则之下修行,借用天地之力,遵循既定规则。
如同江河之中的鱼虾,再强,也脱不开江河之形,水势之律。”
清光演化出江河湖海,鱼龙漫游。
“而圣境,则是要跳出这江河,自身……化为那制定规则、衍生万法的‘源头’之一!”
清光猛地一变,那江河之上,浮现出一颗微小的、却散发着自身光芒与引力的“星辰”!
“此乃‘以力证道’之根本,非大法力、大毅力、大机缘、大悟性,缺一不可。”
悟空的心神剧震。自身化为源头?制定规则?这与他之前所有的认知都截然不同!
“你身负混沌魔猿本源,此乃先天优势,亦是巨大枷锁。”
菩提目光落在悟空那残存的本源上,“混沌之道,本就蕴含‘破’与‘立’之真意。你若想踏出那一步,便不能走寻常仙佛之路,更不能完全遵循前人窠臼。你需……”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了几分:“……在这混沌之中,开辟出独属于你自身的——‘逆天之道’!”
逆天之道!
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悟空初生的意识中炸响!
不是顺应,不是皈依,而是逆!是打破既定,是挑战秩序,是于不可能中,开辟出只属于自己的路!
“此路,凶险万分,九死一生。”
菩提祖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旧有道基,如同枷锁,需彻底粉碎!新道之基,需以混沌为材,以意志为火,千锤百炼,方能铸就!
其间痛苦,远超你之前所经历的一切肉身之苦!更伴有心魔大劫,引动你所有恐惧、疑惑、执念,稍有不慎,便是道心崩溃,彻底化为飞灰,连轮回之机都将断绝!”
“而且,”
菩提望向秘境之外,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即便你侥幸成功,踏出那一步,也只是开始。你之道,既为‘逆天’,便注定不容于现有秩序。
佛门不会容你,天庭亦会视你为巨大变数。前路……荆棘遍布,强敌环伺,举世皆敌,亦非虚言。”
寂静。
悟空的意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菩提祖师的话,为他推开了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门,让他看到了超越以往的境界与可能。
但那门后的道路,却布满了刀山火海,弥漫着无尽杀机。
是安于现状,待伤势恢复后,寻一处隐秘之地苟延残喘?
还是踏上这条近乎自杀的“逆天”之路,去搏那亿万分之一的不朽可能?
他没有立刻回答。
但他的意识核心,那一点刚刚重燃的生机火星,却在沉默中,悄然变得……更加凝练,更加炽热。
过往的鲜血与牺牲,那被强行炼化的不甘,那对既定命运的反抗……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推动着他,走向那条最艰难、也最有可能打破一切枷锁的道路。
祖师已指明方向。
如何选择,在他自己。
前路荆棘,已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