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灭邪台的路埋在浓雾里。
脚踩在枯枝败叶上,听不到半点声响。
像是踏入了被抽走身影的虚空。
林萧背着昏迷的凤瑶走在最前。
镇渊剑的光芒被浓雾滤成淡淡的金纱。
勉强照亮身前三尺的路。
“这里的雾……会吃人。”叶柔突然拉住林萧的衣角。
声音发颤,她指着左侧的浓雾。
那里隐约有个模糊的影子在扭曲,片刻后便彻底消散,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诺雪的噬魂法杖斜斜地拎在手里。
杖顶鬼火忽明忽暗,映得她脸上一片恍惚。
“刚才……有东西过去了?”她转头看向林萧。
眼神里的陌生感像根细针,轻轻刺着他的神经。
林萧握紧剑穗上的定魂玉。
温润的光透过指尖漫开,驱散了周围的寒气。
“是雾障,不是真的。跟着光走,不会有事。”
他刻意放慢脚步,让叶柔和诺雪能跟上。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浓雾中突然浮现出轮廓。
那是座半塌的石台,台基上刻着“灭邪”二字。
被岁月磨得只剩浅痕。
石台中央立着面残破的铜镜,镜面布满裂纹。
却依旧能映出模糊的人影。
“这是……玄甲军的‘镇魂镜’?”林萧认出了镜缘的纹路。
与定魂玉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他刚想靠近,铜镜突然发出嗡鸣。
裂纹中渗出淡金色的光,投射出一片虚影。
虚影里,一群玄甲军正围着铜镜跪拜。
为首的将领举着天枢七器,声音穿透时空传来:
“以七器为引,镇魂镜为媒,将邪祟封于灭邪台之下!
若后世邪祟破封,需集齐七器与四象祭品者,方能重启封印……”
画面突然碎裂,化作无数光点融入浓雾。
铜镜的裂纹更深了些,边缘开始簌簌掉渣。
“重启封印……”林萧摸着镇渊剑。
突然明白过来,“我们的献祭,不只是为了拿七器。
更是为了成为重启封印的‘钥匙’。”
叶柔凑近铜镜,指着镜中自己的影子:“这是谁?长得和我一样。”
她伸手去碰镜面,指尖刚触到。
铜镜突然剧烈震颤,裂纹中涌出黑色的邪气。
瞬间将她的手臂缠住。
“叶柔!”林萧挥剑斩断邪气。
却发现被斩断的部分化作黑雾,又钻回了铜镜里。
叶柔的手臂上留下几道黑痕,正顺着血管往上爬。
“这镜子有问题!它在吸邪气!”
诺雪下意识地将噬魂法杖对准黑痕。
鬼火落在上面,发出“噼啪”声。
黑痕退了退,却没完全消失。
“它怕这个。”她盯着法杖,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
仿佛在想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就在这时,凤瑶突然在林萧背上动了动。
虚弱地说:“镜……镜后有机关……是玄甲军的……后手……”
林萧立刻绕到铜镜后面。
果然发现台基上有个凹槽,形状与玄甲令牌完全吻合。
他取出令牌按进去,石台发出沉闷的声响。
铜镜缓缓升起,露出底下的暗格。
里面躺着卷泛黄的帛书,还有半块破碎的玉佩。
帛书上的字迹已经模糊,林萧借着剑光照亮。
勉强认出几行:“镇魂镜可吸邪祟,却需以献祭者的残识为引……
四象祭品者,魂、魄、识、忆虽损,却在镜中留有回响……
若能以旧物唤醒,或可恢复……”
“唤醒?”叶柔摸着手臂上的黑痕,茫然地重复。
“怎么唤醒?”
林萧拿起那半块玉佩,突然愣住。
玉佩的缺口,正好能与他一直带在身上的半块拼合。
那是师父临终前交给他的,说等遇到“能补全它的人”,再合起来。
他颤抖着取出自己的半块玉佩,与暗格里的拼在一起。
“咔嚓”一声,两块玉佩严丝合缝。
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了帛书的最后几行:
“凤凰玉佩合,残识归其主……”
白光掠过凤瑶苍白的脸,她突然轻咳一声。
睫毛颤了颤。
掠过叶柔的手臂,黑痕瞬间消退。
她“啊”了一声,摸着指尖:“我好像……会用藤蔓了?”
掠过诺雪的噬魂法杖,杖顶鬼火突然暴涨。
映出她眼中的清明:“我记得……你叫林萧。”
林萧的心猛地一跳,看向铜镜。
镜中映出的不再是模糊的影子,而是玄甲军的虚影与他们四人的重叠。
那些曾经失去的魂、魄、识、忆。
正随着玉佩的光芒,一点点回到各自的位置。
“是师父的玉佩……”林萧终于明白。
师父说的“补全之人”,是凤瑶。
而玄甲军留下的后手,从来不是重启封印这么简单。
铜镜的裂纹中,突然涌出一股浓郁的邪气。
比之前所有邪祟加起来都要强悍。
石台开始剧烈摇晃,灭邪台的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地底钻出。
“邪祟要彻底出来了!”凤瑶挣扎着从林萧背上下来。
指尖凝聚起冰锥,“快!按帛书说的,用玉佩的力量催动镇魂镜!”
叶柔的藤蔓突然从地底钻出,紧紧缠住铜镜的边缘。
防止它被邪气震碎。
诺雪的鬼火在镜面上铺开,形成一道火网。
将涌来的邪气暂时挡住。
林萧举起合二为一的凤凰玉佩,按在镇魂镜上。
白光与镜中的金光交织,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直冲天际。
邪祟在光柱中发出痛苦的嘶吼,被一点点吸入铜镜。
那些曾经被吞噬的剑灵虚影、玄甲军残魂。
此刻都在光柱中显形,与他们并肩而立。
“原来……这才是献祭的意义。”林萧看着身边渐渐恢复的同伴。
看着光柱中无数熟悉的身影,突然笑了。
镇魂镜的裂纹在光芒中慢慢愈合。
邪气被彻底吸入镜中,灭邪台的震动渐渐平息。
当最后一丝邪气消失,铜镜发出一声轻鸣。
自动沉入台基,只留下那块凤凰玉佩,静静地躺在暗格里。
叶柔活动着手指,藤蔓在她掌心开出朵小花:“我记起来了!所有阵法都记起来了!”
诺雪收起法杖,看向林萧的眼神里带着熟悉的温和:“刚才……谢谢你。”
凤瑶靠在石台上,脸色依旧苍白,却露出了浅浅的笑:“精魄……好像回来了些。”
林萧拿起凤凰玉佩,将它分成两半。
一半递给凤瑶:“师父说,这玉佩合则两利,分则平安。”
凤瑶接过玉佩,指尖与他相触的瞬间。
两人都想起了玄甲军的最后一句誓言——
“以我残躯,护此苍生;以我魂魄,守此安宁。”
浓雾不知何时散去,阳光落在灭邪台上。
将四人的影子拉得很近。
远处传来鸟鸣,清脆得像从未被邪祟侵扰过。
林萧知道,这场以献祭开始的旅程,终于以守护收尾。
而那些失去的,在彼此的羁绊里,都成了更珍贵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