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市中心，龙城司第三分局地下基地。
医疗区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叶宸躺在观察室的床上，双目紧闭，眉头微蹙，似乎正陷入一场并不安宁的梦境。他裸露的后颈处，那枚暗金色的源核印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如同烧红的烙铁，隐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却又被一层柔和的、源自林薇银镯的净化微光勉强压制着。
凌霜站在单向玻璃窗外，冷静的目光落在叶宸身上，但紧抿的唇线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手中拿着一份刚由医疗部和能量分析部联合出具的初步评估报告，上面的数据触目惊心。
“能量辐射峰值超过标准A级异能者临界点三倍，伴随有高纯度混沌本源反应及……未知频段的浊流污染残留。体表无实质性损伤，但精神图谱显示深度疲劳及轻微侵蚀痕迹，建议进行为期至少72小时的隔离观察及心理评估……”
报告上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她的心上。叶宸在废弃工厂爆发出的力量，远超她的预估，也带来了更严峻的问题。那种近乎失控的、同时糅合了创造与毁灭两种极端特性的能量，已经引起了基地内部监测系统的强烈警报。
“他怎么样了？”一个温和却自带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凌霜立刻收敛心神，转身，微微颔首：“司长。”
来人正是龙城司海州第三分局的最高负责人，司长秦岳。他年约五十许，鬓角微霜，面容儒雅，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中山装，看上去更像一位学者而非掌控一方特殊事务的强力人物。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开阖之间，偶尔闪过的精光让人不敢直视。
秦岳走到玻璃窗前，目光扫过室内的叶宸，最后定格在那枚源核印记上，久久不语。
“能量暴走的后遗症，加上精神透支。”凌霜简洁地汇报，“林薇的银镯似乎对稳定他的状态有奇效，但目前仍未脱离危险期。医疗组担心源核反噬会进一步侵蚀他的意识。”
“林薇……林教授的孙女。”秦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枚银镯，看来确实隐藏着秘密。叶宸这次的表现，你怎么看？”
凌霜深吸一口气，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高层关注的目光，终于不可避免地聚焦到了叶宸身上。
“战斗力评估，短时间内达到甚至超越了A级标准，成功击退了由归一会分坛主操控的、疑似受浊流强化的中阶巅峰妖魔‘蚀骨魔’，并间接导致工厂区域的次级脉眼能量被暂时净化。从结果看，他保护了同伴，破坏了敌人的部分计划。”
“但是？”秦岳语气平淡地接话。
“但是，过程极度危险，能量控制近乎于无，完全凭借本能和情绪驱动。最后时刻爆发的混沌能量，其纯度极高，性质却异常复杂，同时包含了最本源的创造之力和最深邃的毁灭意志。根据现场能量残迹分析，他有超过百分之三十的概率被混沌浊流深度侵蚀，只是暂时被某种力量（林薇的银镯）压制了反噬。”凌霜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案例，“司长，他的潜力巨大，但不可控性同样巨大。他是一个……行走的定时炸弹。”
这是凌霜基于职责和理性，必须做出的判断。她不能因为与叶振邦的旧谊，或者对叶宸这个年轻人的些许好感，而隐瞒其潜在的危险性。
秦岳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沿：“混沌源核……执塔人。古老预言中的存在，竟然真的出现了，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凌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镇妖塔的异变已经到了临界点，虚寂之主的触角正在加速渗透现实。也意味着，我们可能没有太多时间按部就班地培养他了。”凌霜回答。
“不止如此。”秦岳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凌霜，“它还意味着，现有的力量体系——无论是我们龙城司依靠科技和传承结合开发的异能，还是古武世家的气劲，甚至是归一会窃取的那点浊流皮毛——在真正的混沌本源面前，都可能面临被重新定义的风险。叶宸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变数，一个可能打破现有平衡的变数。”
凌霜心头一凛。她明白了秦岳的意思。叶宸的价值，不仅仅在于他可能成长为对抗虚寂之主的关键武器，更在于他所代表的“混沌能量”本身，对于各方势力而言，都是一块前所未有的、充满诱惑和恐惧的“蛋糕”。
“总司那边，已经来过问三次了。”秦岳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一些老家伙对‘执塔人’的传说深信不疑，认为必须将叶宸牢牢控制在龙城司手中，甚至提出动用‘记忆封锁’和‘精神烙印’以确保绝对忠诚。而另一些则持保守态度，认为这种不可控的力量最好彻底封存，或者……销毁。”
凌霜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记忆封锁”、“精神烙印”、“销毁”……这些冰冷的词汇让她感到一阵寒意。她几乎能想象到，总司那些远离一线、只关注数据和风险的老学究和官僚们，会如何轻易地决定一个年轻人的命运。
“叶宸不是工具，司长。”凌霜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气坚定了几分，“他是叶振邦的儿子，也是目前唯一能共鸣并修复镇妖塔碎片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在关键时刻，选择的是保护，而非破坏。他的心性，值得信任。”
“心性？”秦岳微微挑眉，“凌指挥官，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绝对的力量和侵蚀面前，心性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你当年……”
“司长！”凌霜罕见地打断了上司的话，眼神闪过一丝痛楚，但迅速恢复冷冽，“正因为我清楚，我才认为，对叶宸，不能采用高压和强制的手段。那只会适得其反，加速他被浊流侵蚀的过程。我们需要引导，而非控制。”
秦岳看着自己这位最得力的下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凌霜的过去，也知道她对“控制”二字的反感。
“说说你的想法。”
“首先，必须保证叶宸的绝对安全，不仅是来自归一会的，也包括……来自内部某些激进派的。”凌霜直言不讳，“其次，加快对他的系统性训练。我建议，启用‘零号训练场’，由我亲自负责，并申请调用古武顾问苏晓的权限，协助他进行身体掌控和意志锤炼。最后，关于林薇，她的‘共鸣体’体质和净化能力至关重要，建议提升保护等级，并尝试引导她主动开发能力。”
秦岳沉吟良久，缓缓道：“你的建议，我会考虑。总司那边的压力，我先替你挡一阵。但是凌霜，你要明白，我给你和叶宸的时间不会太多。他必须尽快证明，他的价值大于风险。下一次，如果他再出现类似的失控，并对城市或人员造成重大威胁，恐怕连我也保不住他。”
“我明白。”凌霜挺直脊背，“我会负责。”
秦岳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观察室内的叶宸，转身离去。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
凌霜独自站在玻璃窗前，久久未动。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叶宸真正进入了龙城司高层的视野，未来的路将更加凶险，不仅是明刀明枪的妖魔和邪教，还有来自暗处的觊觎和猜忌。
这时，她的副官快步走来，低声道：“指挥官，苏晓先生到了，在会客室。另外，技术部对从工厂脉眼处回收的能量残留进行了深度分析，发现了一些……异常情况，可能与叶宸先生最后爆发的能量有关，报告已经送到您办公室了。”
凌霜揉了揉眉心，将纷乱的思绪压下。“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叶宸，心中默念：“叶宸，快点成长起来吧。这个世界的暗流，已经容不得你继续迷茫了。”
而在观察室内，昏睡中的叶宸，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仿佛在梦境中，正与某种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低语抗争着。他后颈的源核印记，光芒微微闪烁，似乎在回应着外界那无声的关注与暗流。
（第180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