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涟不抽牌吗?”
听到墨徊的疑问,昔涟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那笑容在庭院斑驳的光影下显得有些朦胧:“对哦,我都忘了,那我也抽一张好了。”
她伸出手,指尖几乎没有犹豫,便从弧线的一端轻轻捻起一张牌。
她将牌翻转过来,目光落在牌面上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诶”,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是某种预料之中的确认。
白厄立刻好奇地凑过脑袋:“是什么?是什么?”
牌面上的图案,并非具体的人物或场景,而更像是一圈圈荡漾开来的,透明的涟漪,中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光,却又看不真切,整体给人一种模糊的不断回荡的感觉。
“是回响者呢……”
昔涟轻声说道,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牌面,看到了更遥远的东西。她顿了顿,用一种像是随口提起般的语气补充,“唔……以前闲着没事抽着玩的时候,抽到的好像总是永眠人呢。”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比较两种不同口味的糖果。
“永眠人?”墨徊挠了挠头,脑后的小辫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了晃,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昔涟你什么时候还抽过这些牌吗?”
“永眠人……听起来感觉不太好。”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个词带着不祥的意味。
白厄也皱起了眉头,嘟嘟囔囔地评价:“永眠人听着就感觉沉甸甸的,一点都不好……唔,不过这个回响者倒是神神秘秘的,看都看不懂。”
他的直觉总是很直接。
昔涟看着两个伙伴略带担忧和困惑的表情,立刻打起哈哈,用轻松的语气将这个话题带过:“就是以前闲着无聊的时候会随便抽抽啦,做不得数的!好啦好啦,仪式完成,我们快把宝藏藏起来吧!”
她站起身,目光在庭院中扫视,很快就在一处空旷的草地边缘,发现了一小片不知从哪件旧祭袍上脱落的、边缘有些磨损的深色布料。
她走过去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看,正好可以用它把神谕牌包起来,这样就更像真正的宝藏了!”
三个孩子一起动手,用那块残布将神谕牌仔细包裹好,连同昔涟那个装着秘密纸条的玻璃瓶,一起小心翼翼地放入了白厄挖好的土坑中。填土,压实,掩盖痕迹,一系列动作他们已经做得相当熟练。
“大功告成!”白厄再次宣布,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那接下来,就是最后一站——小墨的磨坊!你想好你的藏宝仪式了吗?”
他充满期待地看向墨徊。
墨徊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小声说:“……还没有。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他似乎很想有一个能和朋友们相匹配的、有意义的仪式,却又毫无头绪。
昔涟看着他有些沮丧的样子,温柔地笑了笑,提议道:“想不出来的话……那要不,我们来许愿吧?对着小墨要藏起来的这只蝴蝶许愿。”
“愿望是最简单,也最强大的仪式了。”
这个提议瞬间点亮了墨徊的眼睛:“可以!这个好!”
他立刻兴奋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那只红色的线编蝴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那就……我们轮流把它捧在手里,闭上眼睛,诚心许一个愿望吧!希望这个愿望,能跟着蝴蝶一起,被大地记住!”
“好!”昔涟和白厄异口同声地答应。
他们来到磨坊附近,在一片能听到风车缓慢转动发出的、令人安心的“咕噜”声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阳光正好,微风拂面。
昔涟率先走上前,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扇形阴影。
墨徊轻轻地将那只红色的蝴蝶放在她摊开的掌心上。昔涟双手虚虚地拢着,仿佛捧着一朵随时会飞走的火焰,她的表情宁静而虔诚,在心中默念。
(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不同以往,能够迎来……全新的篇章。)
她许完愿,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是一片澄澈的温柔。
她小心翼翼地将蝴蝶递给了白厄。
白厄接过蝴蝶,也立刻闭上了眼睛,冰蓝色的眼眸被遮盖,只剩下满脸的认真。
他学着昔涟的样子,将蝴蝶虚虚地拢在掌心,仿佛生怕用力会捏坏了这精致的祈愿之物。他在心中大声地许愿:
(希望……大家都能如愿以偿,能够步向……充满光明的黎明!)
愿望许完,他睁开眼,脸上是灿烂而充满希望的笑容,郑重地将蝴蝶递还给了它的主人——墨徊。
墨徊深吸一口气,重新将这只承载了两位伙伴愿望的红色蝴蝶紧紧握在手心。
他用力地闭上眼睛,手指收拢,几乎要将那只小小的蝴蝶捂热。
他的愿望简单,却无比执着,充满了孩子气的、对永恒的渴望:
(希望……所有人,永远永远都不要分开,能够一起走向……很长很长的美好的未来!)
他许完愿,睁开眼睛,深棕色的眼眸里仿佛有星光闪烁。
他大声宣布,带着完成仪式的满足与兴奋:“好了!愿望都装进去了!走,我们去把它和瓶子一起埋起来吧!”
最后一处“宝藏”的埋藏地点,选在距离古老磨坊不远的一小片野花丛旁。
白厄再次挥动铲子,挖好了坑。
墨徊小心翼翼地将那只似乎变得更加沉甸甸的红色蝴蝶,和自己写满心事的玻璃瓶并排放入坑中,仿佛埋下了一颗关于友谊与未来的种子。
看着泥土缓缓覆盖上去,昔涟轻声说道,语气带着美好的憧憬:“真像……种下了对未来的愿望一样。”
“等到很久以后,我们再一起来把它挖出来的时候,它一定已经‘发芽’了。”
她所说的“发芽”,自然不是指蝴蝶或瓶子,而是指他们此刻许下的、纯净的愿望。
“真好啊!”白厄欢呼道,脸上洋溢着毫无阴霾的快乐,“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挖出来,看看瓶子里都写了什么!一定超级有趣!”
墨徊也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严肃,他伸出食指抵在嘴唇上,发出“嘘”的声音:“嗯嗯!约好了!不过现在可千万要管住自己的嘴巴,谁也不能把写的愿望说出来哦!不然就不灵了,也没有惊喜了!”
三个孩子相视而笑,在哀丽秘榭午后的阳光下,在古老风车的注视下,完成了一场属于他们自己的、神圣而充满希望的“藏宝”仪式。
他们埋下的不仅仅是物品,更是稚嫩的梦想、坚定的约定,以及对那个必将一同抵达的、闪闪发光的未来,最虔诚的期许。
风车依旧在慢悠悠地转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古老而温柔的摇篮曲,守护着这片土地,也守护着孩子们刚刚埋下的静待“发芽”的秘密。
埋好了各自承载着梦想与秘密的“宝藏”,三个孩子的心仿佛也跟着踏实了下来。
抬头看看天色,距离吃午饭的时间确实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充沛的精力等待释放。
“时间还早着呢!”
白厄伸了个懒腰,冰蓝色的眼睛四处搜寻着新的乐趣,“接下来我们去干什么呢?”
他们的目光很快被路边星星点点的野花和灌木丛中熟透的、如同红宝石般的小浆果吸引了。
“我们去摘花编花环吧!”
昔涟提议,她总是对这些美丽而需要耐心的事情充满兴趣。
“好!还可以摘点浆果!”
墨徊积极响应,“我家里还有糖,我们可以自己熬果酱!熬好了涂在面包上,肯定特别好吃!”
三个小身影立刻投入了新的“工作”。
昔涟细心地挑选着不同颜色和形状的野花,手指灵巧地开始编织;墨徊也认真地帮她挑选,偶尔提出搭配的建议。
而白厄,则主要负责浆果采摘的“重任”。
然而,这份“重任”对白厄来说似乎有点困难。
那些熟透的小浆果娇嫩无比,白厄力气大,有时候下手没轻没重,常常一捏就破,紫红色的汁液染了他满手满嘴,看起来狼狈又滑稽。
“哎呀!又破了!”白厄看着掌心一滩果泥,懊恼地叫道。
昔涟抬头看他一眼,忍不住笑道:“白厄,你轻一点呀,它们可不是你的木剑。”
墨徊也凑过来,看着白厄的花猫脸和染色的手指,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还是去帮昔涟找漂亮的花吧,浆果我来摘。”
他接过“重任”,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掐下完整的浆果,放进带来的小篮子里。
白厄挠了挠头,也不纠结,乐呵呵地跑去给昔涟当“花卉顾问”了,虽然他的审美让昔涟频频摇头。
等到花环编得差不多了,浆果也摘了满满一小篮,三个孩子这才心满意足地踏上回家的路。
路过白厄家时,正好遇上白厄的爸爸在院子里收拾东西。
看到自家儿子又跟着墨徊和昔涟混在一起,白厄爸爸脸上露出无奈又好笑的表情,故意板起脸问:“白厄,你小子怎么回事?天天不着家,饭都快要在小墨家吃了吧?”
白厄一点也不怕,理直气壮地大声回答:“因为小墨做的饭更好吃呀!比妈妈做的还好吃!”
他这话要是让他妈妈听见,免不了一顿“竹笋炒肉”。
大人们早已习惯了这几个孩子形影不离,笑着摇了摇头,叮嘱了几句“别给人家添麻烦”,便放他们走了。
回到墨徊家那个总是有点乱糟糟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厨房,三个孩子开始准备午餐。
昔涟帮忙洗菜,一眼就看到了篮子里水灵灵的胡萝卜,她拿起一根,有些无奈地笑道:“看,还有好多胡萝卜呢。”
白厄也凑过来,指着胡萝卜发表评论:“真是奇怪,明明小墨最——不喜欢吃胡萝卜了,但哈莉阿姨好像总能弄来源源不断的胡萝卜,就像地里自己长出来的一样!”
一旁的墨徊一听到“胡萝卜”三个字,整个人就像被太阳晒蔫了的小草,瞬间没了精神,嘴巴撅得老高。
昔涟好奇地问:“小墨,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吃胡萝卜啊?明明甜甜的。”
墨徊皱着小脸,努力想表达清楚那种莫名的感觉:“我也不知道诶……就是,看着胡萝卜橙橙的颜色,就觉得心里……很酸,很痛。”
“好像……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又想不起来……”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淡淡的迷茫和忧伤。
白厄听得一愣,他虽然不太明白那种复杂的感受,但还是拍了拍墨徊的肩膀,用他自己的方式表示支持:“诶……这么难受啊……那就不吃!”
墨徊立刻用力点头,像是找到了同盟,大声宣布:“反正我才不要吃胡萝卜!”
“好啦好啦,不吃就不吃。”
昔涟温柔地安抚,把胡萝卜放回篮子深处,转移了话题,“那我们中午吃什么呢?果酱吃完饭再熬吧?”
白厄开始在厨房里巡视,像个小侦探。
他打开橱柜,眼睛一亮,看到了某样食材,立刻兴奋地指着它对墨徊说:“小墨!小墨!我要吃你的豆腐!”
“噗——”
正在喝水的昔涟差点呛到,整个人愣在原地,脸颊微微泛红。
这话……听起来也太有歧义了!
她有些尴尬地看向白厄,却发现他一脸纯真,冰蓝色的眼睛里只有对美食的渴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墨徊也完全没察觉到任何不妥,很自然地接话:“噢噢!可以啊!麻婆豆腐对吧?正好有食材。”
白厄猛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奇怪为什么叫麻婆豆腐呢……明明是小墨做的!总之就是很好吃啦!辣辣的,超级下饭!”
他回味着之前的味道,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墨徊系上对他来说有点大的围裙,开始像个小大人一样规划菜单:“麻婆豆腐可以做……可是我们还是要吃蔬菜的呀……”
他的目光在厨房里搜寻,最后定格在一把翠绿的豆角上,“啊!今天吃这个!神奇的老豆角!”
白厄凑过去看了看那豆角,一本正经地评价:“谁说这豆角老啊?”
“我看它要是再不吃,就要真的熟过头,烂在地里啦!”他显然误解了“神奇”的意思,还以为墨徊在说豆角没成熟。
昔涟:“……”
她看着这两个一个语出惊人而不自知,一个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伙伴,最终只是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嗯,果然都还是小孩子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厨房里渐渐弥漫开饭菜的香气,伴随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偶尔因为小事发生的争辩声、以及无忧无虑的笑声。
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就在这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忙碌与嬉闹中,缓缓流淌。
而对于昔涟而言,能这样静静地看着、参与着,守护着这份看似平常却弥足珍贵的日常,或许就是她穿梭于沉重命运间,所能抓住的最温暖的“回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