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蚀骨渊返回土城的路,走得格外缓慢。林黑龙躺在特制的担架上,龙鳞下的伤口开始结痂,只是偶尔还会因邪气残留而抽搐;王小九的守龙人印记不再发烫,却总爱坐在担架边,给林黑龙讲回魂树的故事,说那里的叶子能让好人做美梦。
林萧与夜琉璃并肩走在队伍最前,乌木剑悬在腰间,不再像来时那样时刻紧绷。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落在官道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风吹过,带起夜琉璃银甲上的铃铛声——那是她从异族带来的平安铃,据说能驱散厄运。
“异族的春耕快开始了。”夜琉璃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族长说,等北境安定了,想在土城和异族之间修一条通商道,让孩子们能互相串门。”
林萧望着远处田埂上忙碌的农人,他们正赶着牛犁地,吆喝声在旷野里回荡,充满了生机。“好啊,”他笑了笑,“让林蛮多备些种子,明年春天送些去异族,听说你们那边的土地适合种耐寒的青稞。”
夜琉璃转头看他,阳光落在她的侧脸,将银甲的棱角都柔化了几分:“你后背的伤……还疼吗?”
“早不疼了。”林萧活动了下肩膀,伤口确实在愈合,只是偶尔阴雨天还会发麻,“林精灵的药膏比城里的大夫管用多了。”
说话间,土城的轮廓已近在眼前。城门口站满了百姓,林逸一和林蛮带着人在城楼上挂红灯笼,看到队伍归来,立刻点燃了早就备好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萧哥回来了!”
“小少爷平安了!”
“我们赢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孩子们举着野花跑来,围着队伍转圈。林牛王扛着屠天裂地刃走在最前,故意把巨刃往地上顿了顿,吓得孩子们笑着散开,又很快凑回来,好奇地摸他的刀鞘。
回到城主府,林萧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镇龙石。老掌柜早已将石身擦拭干净,原本的裂痕处生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像是新长的筋骨,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王小九跑过去,小手按在石上,印记与石身的纹路再次共鸣,这次没有痛苦,只有淡淡的暖意。
“它说,谢谢大家。”孩子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还说……以后会好好守着北境的地脉。”
林傲宇让人备了宴席,却没像往常那样大张旗鼓,只是把核心的兄弟和盟友聚在议事厅。桌上没有山珍海味,都是些家常的炖肉、腌菜和土城自酿的米酒,林牛王却吃得比任何时候都香,时不时给林黑龙夹一筷子肉,骂他“没用的家伙,被邪龙拍一下就晕”。
林黑龙趴在桌上,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反驳:“那是老子……为了护着小九……”
林精灵给每个人碗里舀了勺汤:“这是用醒神草和龙血草熬的,补灵力的,都多喝点。”
夜琉璃端着酒杯,看向林萧:“异族那边我得回去一趟,处理完族里的事就回来。通商道的事,等我回来再细商。”
“我跟你一起去。”林萧放下筷子,“正好去看看寒息谷的地脉修复得怎么样,顺便……拜访一下异族的族长。”
夜琉璃的脸颊微微泛红,端着酒杯的手轻轻晃了晃,酒液溅出几滴,落在银甲上,很快被体温烘干。
宴席散后,林萧独自登上城楼。月光洒在城墙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田埂上,农人还在连夜引水灌田,灯火像散落的星星;更远处的蚀骨渊方向,夜空格外清澈,能看到银河的轮廓。
他想起第一次在蚀骨渊见到邪龙的恐惧,想起迷雾森林里的幻境惊魂,想起无回雪原的冰窟血战,想起那些永远留在征途上的兄弟——他们没能看到今天的土城,没能喝上这杯庆功的酒。
“萧哥。”林傲宇走上城楼,手里拿着两坛酒,“猜你在这儿。”
两人并肩坐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酒。酒液辛辣,顺着喉咙滑下,却暖不透心底的沉重。
“影族的残余查到了。”林傲宇先开了口,声音低沉,“散落在南境的几个据点,林逸一已经带人去清剿了,估计月底能完事。”
“别赶尽杀绝。”林萧望着远处的星空,“影族的诅咒已经破了,有些族人或许是被胁迫的,愿意归顺的就留下,给他们块地种,不愿意的……放他们走吧。”
林傲宇点头:“我知道。老会长生前也说过,仇恨不能代代传。”
沉默再次笼罩城楼,只有风吹过灯笼的簌簌声。过了许久,林萧才轻声道:“有时候我在想,我们到底在守什么?”
“守土城,守北境,守这些百姓。”林傲宇说得很笃定,“也守……我们自己。”
林萧笑了,举起酒坛与他碰了碰:“对,守我们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土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王家商会重新开张,王小九跟着老掌柜学记账,账本上的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写得认真;林黑龙养好了伤,每天带着孩子们在城外的空地上练武,教他们挥斧头的“正确姿势”;林牛王迷上了酿酒,整天泡在酒坊里,说要酿出“能让邪龙闻了都醉”的佳酿。
林萧则忙着处理各地的事务:去焚火山脉查看封印,给驻守的银甲卫送过冬的棉衣;去迷雾森林补种醒神草,防止瘴气复燃;去无回雪原探望部落族人,帮他们搭建新的帐篷。
夜琉璃回异族后,很快就传来回信,说族长很欢迎他去做客,还说通商道的图纸已经画好了,就等他过去敲定细节。林萧回信说,等处理完北境的春耕,就立刻动身。
出发前一天,林萧又去了趟镇龙石。王小九正坐在石旁,用树枝在地上画锁龙阵的图案,老掌柜在一旁给他扇扇子,嘴里念叨着“小少爷慢点画,别累着”。
“林大哥。”王小九看到他,举着树枝跑过来,“你看我画得对不对?”
林萧蹲下身,看着地上的阵法,确实有模有样。他摸了摸孩子的头:“画得好。以后这阵法,说不定就要靠你守了。”
王小九挺起小胸脯:“嗯!爷爷说,守龙人就是要守着镇龙石,守着大家。”
林萧望着镇龙石上流转的金光,又望向远处忙碌的百姓,突然明白了林傲宇的话——他们守的从来不是某块石头,某个城池,而是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是人与人之间的牵挂与羁绊。
次日清晨,林萧带着林力猛和十名护卫,骑着快马离开土城。阳光正好,官道两旁的庄稼冒出了新芽,嫩绿的叶片上挂着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
他回头望了一眼土城,城楼的灯笼还在风中摇晃,林牛王和林傲宇站在城门口挥手。乌木剑在腰间轻鸣,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前路还长,或许还会有新的挑战,但他不再畏惧。因为他知道,身后有需要守护的人,身边有可以托付的兄弟,心中有不曾动摇的信念。
这就够了。
快马加鞭,朝着异族的方向奔去。风拂过耳畔,带着春天的气息,那是北境新生的味道,也是无数守誓之人用热血浇灌出的——安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