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苑偏殿与之前那灵堂侧殿简直是云泥之别。
窗明几净,陈设雅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草木清香,而非那压抑的檀香与腐朽气。
两个名唤春桃、夏荷的侍女低眉顺眼,手脚麻利地伺候云皎皎梳洗,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月白细棉裙衫,虽不华贵,却舒适熨帖。
紧接着,热腾腾的饭菜被端了上来,不再是那照得见人影的薄粥,而是两荤一素一汤,香气扑鼻。
云皎皎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风卷残云般将饭菜扫荡一空,满足地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感觉自己终于从鬼门关爬回来半只脚。
“三小姐,世子爷吩咐了,您且安心在此住下。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奴婢们。”
春桃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恭敬地说道。
云皎皎点点头,试探着问:“那个……张管事他……”
夏荷快人快语,压低声音道:“张管事?世子爷下令查办他了!”
“听说跟他强买古玉镯那事有关,还牵扯了别的,已经被关起来了!”
云皎皎心中了然,看来自己那番“阴煞侵扰”的说辞,不仅唬住了张管事,也给了谢流云清查内务的由头。
这王府的水,果然深得很。
她正琢磨着,就听门外传来通报声:“世子爷到——”
云皎皎赶紧正了正衣襟,摆出乖巧模样。
谢流云摇着扇子踱步进来,依旧是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但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慎。他目光在殿内扫过,最后落在云皎皎身上。
“哟,气色好了不少嘛,看来王府的饭菜比那‘上路饭’合胃口?”谢流云语带调侃。
云皎皎干笑两声:“多谢世子爷关照。不知王爷……”
“璟哥中的毒已确认,名唤‘缠丝萝’,极为阴损。幸得你点破,太医已针对性用药,虽需时日调理,但总算去了隐忧。”
谢流云收起扇子,神色稍正,“此事你功不可没。”
“皎皎不敢居功,只是侥幸看出些许端倪。”云皎皎连忙谦虚。
“是不是侥幸,本王……呃,本世子心里有数。”
谢流云摆摆手,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之前那‘五行缺你’的说法,还有待验证。”
“璟哥方才醒了,精神尚可,点名要见你。”
云皎皎心里咯噔一下。来了!终极boSS的面试要来了!
“现在?”她感觉刚吃下去的饭有点顶在喉咙口。
“怎么?怕了?”谢流云挑眉,“放心,璟哥虽然瞧着吓人,但赏罚分明。”
“你既立了功,他也不会吃了你。走吧,别让他等久了。”
云皎皎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穿过几重庭院回廊,越往里走,气氛越发肃穆安静,下人们行走无声,见到谢流云也只是无声行礼。
终于,他们在一处更为恢弘大气的殿阁前停下,门楣上悬着“惊澜殿”三字匾额,笔力遒劲,隐含锋芒。
清风如同门神般守在殿外,见到他们,无声地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殿内光线略暗,陈设简洁而冷硬,空气中弥漫着清苦的药味。
萧璟半靠在窗边的软榻上,身着玄色常服,墨发未束,随意披散,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睁开时,依旧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与锐利,如同蛰伏的猛兽。
云皎皎一踏入殿内,就感觉那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气场扑面而来,比在书房时更甚。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努力压下想掉头就跑的冲动。
“王爷,人带来了。”谢流云说道。
自顾自地在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一副准备看戏的架势。
萧璟的目光落在云皎皎身上,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她感觉无所遁形。
“云皎皎?”他的声音比之前听到的更为低沉,带着久病初愈的沙哑,却依旧冷冽。
“是,民女云皎皎,参见王爷。”云皎皎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上前来。”萧璟淡淡道。
云皎皎小步挪到榻前,约五步远的地方站定,不敢再靠近。
萧璟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观察什么,然后缓缓开口:“你如何断定,本王五行缺你?”
来了!终极考题!
云皎皎头皮发麻,脑子飞速运转,开始硬着头皮瞎编:
“回王爷,您命格贵不可言,主杀伐,属金极盛;身处王府,受土木之气滋养;然……然水火失衡!”
“您自身气场暴烈,如同炽火,却缺了至柔至净之水来调和疏导,以致气机壅塞,反伤己身。”
“长此以往,不仅加剧毒性影响,更恐……恐有心魔滋生之危。”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萧璟的表情,见他并未露出讥讽之色,胆子稍大了点,继续道:
“而皎皎……名中含‘皎’,明月之光,属水!且命格或许特殊,自身气场微弱平和,恰如……恰如涓涓细流,或能……或能稍微浸润疏导一下您那过于燥烈灼人的气场?”
“此即‘五行缺水,皎皎可补’之粗浅见解。”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扯,但面上努力维持着镇定。
萧璟沉默着,殿内只剩下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谢流云用扇子抵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就在云皎皎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时,萧璟忽然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似乎因殿内沉闷的气息而感到不适。
云皎皎福至心灵,也顾不得许多,指着不远处紧闭的窗户道:
“王爷,您久病初愈,需流通之气。”
“那扇窗……若能打开,引入东方生发之气,或能让你感觉舒爽些?”
萧璟闻言,目光转向那扇窗,未置可否。
谢流云却来了兴趣,对清风示意:“去,把窗开了。”
清风依言上前,推开了那扇雕花木窗。
初夏微暖、带着草木清香的风瞬间涌入,吹散了殿内部分沉闷的药味和凝滞感。
萧璟闭合双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躁郁似乎真的淡去了一丝。
他重新看向紧张得手指绞在一起的云皎皎,眸色深沉难辨。
“即日起,你暂居听风苑。”
他最终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每日辰时,过来奉茶。”
云皎皎一愣:“奉茶?”
谢流云笑着解释:“傻丫头,让你早上来书房伺候,方便你‘就近观察’,施展你的……‘水系功法’!”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带着明显的调侃。
云皎皎恍然大悟,连忙应下:“是,皎皎明白!定当尽心竭力!”
总算……又过了一关?
从陪葬品升级成贴身……茶艺师兼气场调理员?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萧璟复又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本王倒要看看,你这‘水’,究竟能否解我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