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空间豁然开朗。
秦尘足尖刚点上地面,便觉耳畔嗡鸣——那是无数细碎的低语,像丝线般往识海里钻。
抬眼望去,中央悬浮着一片镜湖,湖面黑得发沉,连月光都沉不进去,却有若有若无的雾气贴着水面游走。
湖中心立着座三尺高的雷台,台面上一枚青灰色印玺正泛着幽光,正是传说中的“苍雷印”。
“哈哈哈哈!”
一道身影突然从左侧石缝里窜出,正是之前跟在队伍后面的贪婪散修裴东来。
他双眼通红,腰间储物袋鼓囊囊坠着几枚残破玉简,显然是刚搜刮了前几批试炼者的遗物。
此刻他盯着雷台,喉结滚动如蛤蟆,指尖凝出三道火刃就要劈向湖面:“老子等这破镜子四层等了三天!什么心镜渊,不就是个吓唬胆小鬼的幻境?”
话音未落,他的脚刚踩上湖面。
异变陡生。
墨色湖水突然翻涌如沸,无数青灰色手臂从水下暴起,指甲尖锐如刀,瞬间缠住裴东来的脚踝、手腕、脖颈。
他的火刃刚凝出半寸便被冻成冰渣,整个人被拽得贴向湖面,脸上的狞笑僵成惊恐:“不!这不是幻觉——”
“嗤啦!”
湖水像块活物般裂开,将他整个人拖入深渊。
最后一声惨叫被闷在水下,湖面重新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秦尘望着那片吞噬了裴东来的墨湖,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他能感觉到,湖底有一道隐晦的意念在扫过自己——那是雷傀的试探。
“要我看过去?”他屈指弹了弹掌心的幻蜃雷印,雷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那我便送你一场噩梦。”
话音未落,他已抬脚迈入湖心。
凉意从脚底窜起,不是水的冷,而是神魂被浸入某种粘稠的黑暗里。
下一刻,幻境如潮水般涌来——
雨夜,破落的偏院。
他前世记忆里最模糊的片段突然清晰:母亲抱着襁褓中的他,发间珠钗早被扯断,裙角沾着血污,身后是三四个举着火把的家奴。
“夫人,老爷说了,庶子留不得!”为首的护院挥刀劈来,母亲将他塞进草垛,自己扑上去用后背接了那刀。
血溅在他脸上,混着雨水,咸得发苦。
“不……”秦尘喉间溢出低吟。幻境却不给喘息机会,场景急转——
演武场。
小雅的剑还未出鞘,七窍已渗出黑血。
她望着他的眼神里全是不甘,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
秦尘想冲过去,脚下却像灌了铅。
雷锁破空而来,贯穿的却是苏清漪的胸膛,她脖颈处的雷纹逆生长,面容扭曲成他从未见过的狰狞:“你早该知道,我们要的是雷尊的力量,不是你!”
最深处的冰渊。
凰九幽的身影被封在玄冰里,睫毛上结着冰晶,眼底的光一寸寸熄灭。
她的唇形分明在说“快走”,可冰层外,无数黑雾正顺着冰缝钻进去,将她的神魂一点点裹成茧。
“看啊!”雷傀的声音在虚空中炸响,像锈铁刮过脑仁,“这就是掌控十二玄雷的代价!你珍视的一切,都会被雷劫碾碎,被命运吞噬!”
秦尘闭紧双眼。
他能感觉到,幻蜃心魔雷的雷丝正顺着识海脉络游走。
前世被背叛时的痛、重生后被欺辱的耻、对红颜的愧疚、对真相的渴求,此刻都成了最锋利的刃。
“够了。”他在识海里低喝。
一道紫色雷纹在眉心浮现,那是逆命之阵的核心。
幻境中的场景开始扭曲——母亲的身影突然转身,抄起护院掉在地上的刀,反砍向追来的人;小雅的黑血被一道青木雷丝截断,她踉跄着拔出剑,剑尖直指天空;苏清漪胸口的雷锁突然倒转,刺穿的是虚空中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凰九幽所在的冰层发出脆响,有雷光从冰下窜出,将黑雾灼成灰烬。
“你在做什么?!”雷傀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
秦尘睁开眼。
他的瞳孔里翻涌着紫黑双色雷光,左手结出九幽冥雷的法印,右手将幻蜃心魔雷的雷核按在识海最深处。
当雷傀的意念再次侵入时,他猛然引爆——
识海内炸响惊雷!
半透明的雷傀身影被雷光撕成碎片,额间裂开一道紫痕,那是幻蜃雷纹烙下的反噬印记。
它发出刺耳的尖啸:“不可能!你不过是个刚觉醒雷纹的小辈,怎么能……”
“因为你忘了。”秦尘抹去嘴角的血,声音冷得像淬过冰,“真正的幻术,是连施术者都信以为真的谎言。而我——”他指尖雷光暴涨,“从不信这幻境里的‘真相’。”
湖面剧烈震荡,雷台突然沉入水下,又在片刻后重新升起。
那枚苍雷印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却主动飞入秦尘掌心。
“祂们……从天外归来……寄生之主,早已降临……”
沙哑的低语从印中传出,一段记忆碎片如刀刺入识海——
凌苍跪在黑暗祭坛前,背后黑雾翻涌如活物,正顺着他的七窍钻入体内。
他的面容扭曲,却咬着牙嘶喊:“九霄!快逃!它要借你飞升之机……”
“原来你也是受害者。”秦尘攥紧苍雷印,指节发白,“但莫无咎……”他眼底寒芒大盛,“你若敢动我在意的人,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叮——”
一声轻响打断他的思绪。
湖岸角落,一道虚影正缓缓凝实。
那是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发丝间缠着枯藤,双目空洞得像两口井。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分明被困在更深层的幻境里。
秦尘脚步微顿。
他能感觉到,女子神魂里缠着无数心魔丝,比裴东来的更顽固十倍。
“太乙青木雷,生。”他屈指一弹,绿色雷丝没入女子眉心,受损的神魂瞬间被生机包裹;“葵水玄冥雷,封。”寒雾漫过她的识海,将蠢蠢欲动的心魔冻成冰渣;最后,他引动幻蜃心魔雷,在她识海深处编织出一片晴空——
“醒来。”
女子猛然睁眼。
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她望着秦尘,声音带着十年未语的沙哑:“谢谢你……把我从‘我一直醒着’的梦里救了出来。”
秦尘刚要开口,遗府最深处突然传来闷响。
第五层的大门在震颤,某种古老而强大的气息穿透层层禁制,像一只无形的手按在众人头顶。
那气息里带着腐朽的血腥味,还有一丝熟悉的……蚀魂雷纹。
他抬眼望向那扇紧闭的石门,眼底的雷光暗了暗。
“看来,第五层的‘客人’,等我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