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温雨慈，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慢慢走到窗边，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楼下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余空荡荡的街道和渐沉的暮色。
这一夜，温雨慈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新的一周在某种隐秘的期待中拉开序幕。
周一的数学课，老师果然宣布了周三进行单元测验的消息。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温雨慈下意识地侧过头，视线越过几排座位，落在那个靠窗的角落。
段砚舟依旧是一副懒散的样子，支着下巴望着窗外，仿佛周围的骚动与他无关。但温雨慈注意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下课铃响，大家纷纷收拾东西。温雨慈正要把测验范围的最后一点笔记补充完，一个身影停在了她的桌旁。
她抬起头，微微一怔。
段砚舟站在那儿，神情依旧淡淡的，手里捏着一本数学书。
“温同学，”他开口，声音不高，在略显嘈杂的课间环境里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最后那道拓展题的思路，我没太明白。”
周围似乎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谁都知道段砚舟是从不主动问问题的，尤其还是问温雨慈这样的好学生。
温雨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努力维持着镇定，接过他递来的书，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她飞快地缩回手，耳根微热，低下头指着书上的步骤：“这里，其实是用了这个公式的变形……”
她尽量简洁地解释了一遍。段砚舟俯身听着，靠得不近，但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气息。
“懂了。”他听完，直起身，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垂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谢了。”
说完，他拿起书，转身就走，留下一个利落的背影。
同桌白初薇凑过来，挤眉弄眼：“哇哦，段砚舟居然会问你问题？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温雨慈压下心里的波澜，故作平静地收拾书包：“同学之间问个问题而已，有什么奇怪的。”
“是吗？”白初薇拖长了语调，眼神里满是促狭，“可他怎么不来问我这个数学课代表呢？偏偏找你？”
温雨慈嗔怪地拍了她一下：“别瞎说！”
话虽如此，一整个下午，她的心情却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漾着细细的、止不住的涟漪。
周三的测验如期而至。发卷前，温雨慈忍不住又朝段砚舟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正转着笔，表情是一贯的漫不经心，但在目光与她相接的刹那，他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颔首示意了一下。
温雨慈立刻转回头，握紧了笔，心底却莫名安定了不少。
考试进行得很顺利。题目大部分都在她预料的范围之内，尤其是她重点给段砚舟梳理过的那几种题型。她答题间隙，偶尔会想到他，不知道他做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难题。
交卷后，白初薇拉着她对答案，哀叹最后一道大题太难。温雨慈一边应和着，一边用眼角余光搜寻那个身影。段砚舟已经交卷离开了，座位空荡荡的。
直到下午放学，温雨慈才在车棚附近又看到了他。他正单肩背着书包，低头看着手机，似乎是在等人。
温雨慈的脚步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问问他考得如何。还没等她做出决定，段砚舟却像是有感应般抬起了头。
视线在空中交汇。傍晚的阳光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他收起手机，朝她走了过来。
周围是喧闹着准备回家的同学，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气场，让温雨慈周遭的声音仿佛都褪去了一些。
段砚舟在她面前站定，垂眸看着她，声音低沉：“考得怎么样？”
温雨慈仰起脸，老实回答：“还好。最后那道题有点绕，但应该做对了。”她顿了顿，忍不住小声问，“你呢？”
段砚舟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语气平淡无奇：“还行。你画的重点……挺有用。”
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瞬间涌上温雨慈的心头，比她自己考了满分还要开心。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真的吗？那太好了！”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纯粹为他高兴的笑容，段砚舟喉结微动，移开视线，含糊地“嗯”了一声。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一丝同样不错的心情。
“走了。”他率先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温雨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才慢慢收回目光，心底一片柔软。清风拂过，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感觉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甜美的希望。
下个周末，似乎变得格外令人期待起来。时间在期待中似乎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带着微甜的焦灼。温雨慈发现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频繁地看日历，计算着距离周六还有几天。
周三的数学测验成绩在周五下午出来了。老师抱着卷子走进教室时，温雨慈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她对自己的成绩有把握，但更在意的是另一个人的分数。
卷子从前排传下来，她拿到自己的，一眼扫过顶端的红色数字——意料之中的高分。她几乎是立刻抬起头，再次望向那个靠窗的角落。
段砚舟也拿到了卷子。他垂眼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温雨慈的心提了起来，难道……没考好？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段砚舟忽然抬起头，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段砚舟沉默地看了她两秒，然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唇角，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悬着的心瞬间落回实处，一股巨大的欣慰和喜悦涌上来，温雨慈也忍不住回以一个浅浅的笑容。喧嚣的教室，两人之间仿佛有一条无声的线，悄然连接又迅速隐没。
放学时，温雨慈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室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
她回过头。段砚舟单肩挎着书包，懒散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
“卷子，”他言简意赅，从书包里抽出那张折起来的数学试卷，递给她，“最后一步，怎么扣了分？”
他的语气很自然，像是在问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温雨慈接过卷子展开，看到那个比她预想中还要好上不少的成绩，眼睛微微睁大。她压下心里的惊讶，仔细去看他指的那道题。
“这里，推导过程跳了一步，阅卷老师可能没看清楚，或者觉得逻辑不够严密。”她指着卷面，认真地分析，“其实结果是对的，就是步骤分被扣掉了，下次写详细一点就好。”
段砚舟俯身凑近了些，看着她手指的地方，发梢几乎要蹭到她的额头。温雨慈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混合着一点阳光的味道。她的呼吸不自觉放轻了。
“麻烦。”他低声说了一句，像是抱怨，但语气里并没有多少不耐烦。
“想要高分就不能怕麻烦呀。”温雨慈下意识地接话，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又有点“温老师”上身了，脸颊微微发热。
段砚舟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直起身，从她手里拿回卷子，随意塞回书包。
“知道了。”段砚舟应了一声，然后像是随口提起，“明天老地方？”
温雨慈的心跳猛地加速了一拍，她点点头：“嗯，八点五十。”
“行。”段砚舟没再多说，转身走了。背影依旧挺拔洒脱。
温雨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心里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他主动来问问题，主动确认明天的补习……这一切，都让她心底那个隐秘的期待愈发清晰起来。
周六的清晨，阳光依旧明媚。
温雨慈提前五分钟下楼，却发现段砚舟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今天换了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少了些许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少年气的柔软。他手里依旧提着便利店的袋子，看到她下来，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
“早。”温雨慈小跑过去，声音里带着轻快的语调。
“早。”段砚舟将袋子递给她，这次里面是热乎乎的玉米汁和一块巧克力蛋糕。
温雨慈接过早餐，心里暖暖的。她发现他似乎在观察她的喜好，每次带的早餐都有些许不同，但都是她会喜欢的样子。
温雨慈熟练地拿起粉色头盔，这次，当段砚舟俯身过来帮她系扣带时，她虽然依旧心跳如雷，却不再像最初那样慌乱无措，只是微微屏住呼吸，感受着他指尖偶尔擦过皮肤时带来的细微战栗。
他的动作似乎比上一次更慢，更轻柔。系好后，他的手指在她下颌边缘停留了半秒，才缓缓收回。
“谢谢。”温雨慈小声说，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他的目光沉沉，像是蕴藏着许多未说出口的话。
图书馆的角落仿佛成了他们的专属领地。
这一次，气氛变得更加自然融洽。他们讨论习题时，偶尔会因为不同的解法低声争论，段砚舟不再像最初那样只是沉默地听，他会提出自己的想法，有时甚至会让温雨慈眼前一亮。
休息时分，段砚舟依旧主动去接水。回来时，他手里除了两瓶水，还多了一个小小的纸袋。
“给。”他将纸袋放在温雨慈面前，表情看起来很是随意，仿佛只是顺手一带。
温雨慈疑惑地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小盒包装精致的水果糖，透明的糖纸上印着各种可爱的图案，是她小时候最喜欢收集的那种。
她惊讶地抬起头：“这个……”
“便利店凑单买的。”段砚舟拧开自己的水瓶，语气平淡，视线却飘向窗外，“不喜欢就放着。”
温雨慈捏起一颗橙子形状的糖果，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清甜的橙香瞬间弥漫开来，一直甜到了心里。
“喜欢。”她轻声说，嘴角弯起柔软的弧度，“很甜。”
段砚舟回过头，看到她满足的笑脸，目光柔和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常态，只低低“嗯”了一声。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温暖地洒满桌面。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偶尔的低语，还有空气中淡淡流淌的甜香，一切都宁静而美好。
当时钟再次指向结束的时刻，两人几乎同时停下了笔，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意犹未尽的沉默。
收拾好东西，并肩走出图书馆。午后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仿佛密不可分。
走到机车旁，段砚舟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侧过头看她：“饿不饿？”
温雨慈摸了摸肚子，早上吃的蛋糕和玉米汁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她老实地点头：“有一点。”
“附近新开了家面馆，”段砚舟状似随意地提议，“听说还不错。要不要……去试试？”
他的语气努力维持着平淡，但微微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似乎是第一次，补习之外的时间，他主动提出共处的邀请。
温雨慈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被巨大的喜悦填满。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了点头：
“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