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堡城,坐落于赤岭要冲,三面峭壁,唯东南一径盘旋而上,真正是飞鸟难越,猿猴愁攀。灰褐色的城墙与山岩几乎融为一体,在高原凛冽的阳光下,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此处不仅是地理咽喉,更是唐蕃之间战略态势的象征。
如今,这座雄城之下,已是黑云压城。
吐蕃大将论钦陵的八千精锐,如同盘踞的狼群,在城西北连绵的营垒蔓延开来。旌旗招展,矛戟如林,人喊马嘶之声打破了高原往日的寂静。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弥漫在石堡城周围的山谷间。
城头之上,“唐”字大旗与安西都护府的战旗迎风傲立。守将赵崇玼,一位面色黝黑、身形挺拔的中年将领,按剑而立,目光冷峻地扫视着下方密密麻麻的吐蕃军营。他驻守石堡多年,深知此城之重,也深知来敌之悍。
“将军,吐蕃斥候活动频繁,其先锋已拔除我外围三处哨卡,看情形,不日便将发起攻城。”副将在一旁沉声禀报。
赵崇玼冷哼一声:“论钦陵?吐蕃有名的悍将,松赞干布的拳头。来得正好!传令下去,滚木礌石、火油金汁,给老子备足了!弓弩手上墙,十二个时辰轮值,眼睛都给我瞪大点!告诉弟兄们,吴王殿下已在驰援路上,在此之前,就是把牙咬碎了,也得给老子守住石堡!”
“是!”副将轰然应诺,转身疾步下去传令。
整个石堡城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每一个垛口后都闪烁着警惕的目光,每一段城墙下都堆积着充足的守城器械。紧张的气氛,几乎凝成了实质。
与此同时,庭州西行的官道上,烟尘滚滚。
李恪亲率三千庭州精锐,并苏定方所部“疾风营”主力,正日夜兼程,赶往石堡城。大军之中,除了常规的骑兵、步兵,还有数辆以厚布严密遮盖的大车,由格物司的工匠亲自押运,正是此次应对攻坚战的秘密武器——大批量生产的“震天雷”以及部分用于特定战术的“惊雷铳”。
李恪一身玄甲,骑在神骏的乌骓马上,面沉如水。王德策马跟在身侧,不断接收着来自前方石堡城和百骑司密探的最新情报。
“王爷,论钦陵部并未急于攻城,而是在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主要是云梯和冲车。其营寨布置得法,互为犄角,戒备森严,暂无破绽。”王德禀报道。
“他在等。”李恪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位吐蕃悍将的心思,“等我们援军抵达,等他自己的攻城器械完备。他想打的,是一场硬碰硬的正面战,以此证明吐蕃勇士的勇武,挽回伏俟城的颜面。”
苏定方催马靠近,脸上带着悍勇之色:“王爷,论钦陵想硬碰硬,咱就成全他!末将愿为先锋,冲击其营寨,挫其锐气!”
李恪摇了摇头:“论钦陵非是慕容伏允那等无能之辈,他既敢陈兵城下,必有防备。我军长途奔袭,彼以逸待劳,此时贸然野战,正中其下怀。”
他顿了顿,下令道:“传令全军,加速前进,但抵达石堡城后,不入城内,于城东南十里处,依山傍水,立下坚固营寨,与石堡城呈犄角之势。”
“王爷是想……”苏定方若有所悟。
“先稳守,耗其锐气,观其虚实。”李恪沉声道,“石堡城险,赵崇玼善守,短期内无忧。我等在外,便可牵制吐蕃兵力,使其不能全力攻城。待其久攻不下,兵疲意沮,或露出破绽之时,再寻机破敌。”
他看了一眼那几辆覆盖严实的大车,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更何况,我们的‘礼物’,还没到时候送出去。”
五日后,李恪大军如期抵达,在石堡城东南方向择险要处,迅速立起一座营盘坚固、壕沟深挖的连营。唐军旗帜飘扬,与石堡城遥相呼应。
论钦陵闻报,亲率数百精骑出营窥视。望见唐军营寨布局严谨,士气高昂,尤其是那面迎风招展的“李”字王旗,让他眼神微凝。
“李恪……果然来了。”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嗜战的兴奋,“传令,明日拂晓,开始攻城!先破石堡,再踏平唐营!让这位大唐亲王,见识见识我吐蕃勇士的厉害!”
翌日,天刚蒙蒙亮。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牛角号声,如同死神的呼唤,回荡在石堡城下的山谷中。
密密麻麻的吐蕃士兵,如同潮水般,扛着简陋却坚实的云梯,推着包裹湿牛皮的冲车,向着那座巍峨的雄关,发出了第一波凶猛的冲击!
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城头倾泻而下,滚木礌石带着轰隆隆的巨响砸落,烧沸的金汁散发着恶臭泼洒……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石堡城攻防战,在这黎明时分,以最残酷、最血腥的方式,骤然爆发!
烽烟,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