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煌收回了指令。
无人机停在矿道入口，一动不动。灯光照向前方，照亮了地面的一道裂缝。裂缝边缘有点发青，像是被烧过又冷掉的石头。空气很安静，但能听到一种低低的嗡嗡声，像是从山里传来的。
他关掉了所有信号。控制台上的灯一个个灭了，红光变黑。通讯断了，雷达也关了，连备用频道都切断了。现在他们什么都不能发出去，一点动静都不能有，连呼吸都要小心。
艾德琳站在旁边的控制台前，手里还拿着那块绿色的晶体。她轻轻把它放在金属台上。台子上刻着一些古老的符号，是很久以前机械教用的东西。她闭上眼，把手按在台上，身体里慢慢涌出一股力量，顺着她的手传下去。
她的意识进入那些残留的能量中。
这些能量不是乱飘的，而是朝一个方向流动，像被什么东西拉着，转着圈往上走。她越查越深，头也越来越疼。脑袋里像有针在扎，每次心跳都让痛感更重。但她没有停下，继续往前探。
她发现了。
有一条看不见的路，从地下三百米的地方通上来，穿过岩石和旧巷道，最后连到基地的通风管。这不是自然现象，也不是设备出问题。是有人故意做的，利用整个基地的结构，把地下的能量一点点引上来。
“它在引流。”她睁开眼说，“有人用基地当导线，把亚空间的能量往上送。”
雷煌看着屏幕，快速操作离线终端。他调出之前记录的0.18秒波动数据，放进系统比对。七条波形排在一起，时间精确到毫秒。系统开始分析间隔——六分四十三秒一次，每次都一样，误差不到0.03秒。
这不是机器故障。
也不是地质变化。
这是有规律的，像心跳，像倒计时，更像是在试探。
“对方在等我们反应。”他说，声音很低，“每次发出信号，都是为了看我们会不会动。”
“如果我们不动呢？”艾德琳问。
“那就等下一次。”
两人都没说话。这种等待不是拖延，而是在斗智。谁先动，谁就暴露。在这片沉默中，真正的较量已经开始了。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想法，都可能被对方利用。
凯莉斯靠在椅子上，背上连着三根管子，里面有淡金色的液体缓缓流动。她的水晶翅膀贴在墙边，很烫，散热系统快撑不住了。翅膀上的黑纹偶尔闪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想穿过屏障联系她。她呼吸很轻，脑波图显示她一直在预知状态，每次进入都会轻微颤抖。
雷煌走过去，把手放在她后颈的接口上。他的手是机械的，能调节电流频率。他慢慢调整，让电流和她的神经同步。随着匹配完成，凯莉斯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些，身体也不再抖。
“别硬撑。”他说。
她没说话，抬起手指，在空中轻轻画了几下——一道弧线，一个角度，一次转折。雷煌立刻拿出一块金属板，用手划出线条。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方式：她不能说话，但他懂她的手势。
图像慢慢成形。
一个门的样子，边缘裂开，光从缝里透出来。最后一次信号出现时，那条缝比之前宽了一点，像是封印正在被打开。
“封印在松动。”艾德琳走过来，看着金属板上的线，声音有点紧，“而且越来越快。”
“不是自己裂开的。”雷煌低声说，“是被人推动的。”
“谁推的？”
“我们。”
空气一下子静了。
他们刚才差点派无人机进去。这个动作本身就是回应。而对方就在等这一刻——只要防御者开始探测，就说明他们在乎。在乎就会行动，行动就会留下痕迹。
他们不是在阻止入侵。
他们是在帮忙开门。
“不能再用设备。”雷煌说，“任何扫描都会变成触发机制。哪怕是一次短脉冲，也会被当成‘我们在关注’。”
“那就只能靠人。”
“或者靠她。”
凯莉斯的手又动了。这次她指向地下三百米的位置，然后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接着，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指向远处，像是在标一条线。她的动作很慢，每一下都很吃力。
雷煌明白了。
她在回溯。不是看未来，而是看过去七次信号发生时的情况。她发现每次波动时，空间都有轻微扭曲，像是现实被掀开了一角，露出另一个世界。那种感觉就像隔着一层雾看到影子。而最后一次，那一角掀得更大了，她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不是生物，不是物体，是一种存在：冰冷、清醒、没有情绪，但带着强烈的意志，正在醒来。
“它知道我们知道了。”艾德琳小声说，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肩上的符文。
“所以它也开始看回来了。”
雷煌低头看自己的手。绑定符文还在发烫，不是因为传递信息，而是受到了压力。就像有一只眼睛顺着连接往这边看。每一次震动，都是它在确认视线。那种感觉，像有人在深渊对面睁开了眼。
他立刻调高磁场强度，切断部分连接。凯莉斯闷哼一声，嘴角流出血丝，滴在衣服上。但她没有反抗，眼神也没变。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他问。
她张嘴，声音很轻：“星……坐标。”
“哪里？”
她抬手，颤抖地指向主控台的星图区。雷煌马上打开全息地图，放大破碎星环区域。她用手指点了三个位置，然后划出一条弧线。
三个点，组成三角。
中间是一颗死寂的星球，没有生命，也没有建筑。但它的地形很特别——环形山脉构成一个几何图形，和古灵族的符文完全一样。更奇怪的是，这个结构和他们脚下的封印阵列是对称的。
“这是另一端。”艾德琳说，声音有点抖，“门的出口。”
“或者入口。”
雷煌把金属板放桌上，重新画图。他不用系统，直接用手刻。画出路径、标出节点、用箭头表示时间流向。每一笔都很准，生怕出错。艾德琳在一旁加上古灵族符文，标记关键位置。
凯莉斯把翅膀的影像投在桌上。裂缝中透出光，显示出一条倒退的时间线。她在第七个点停下，指尖一抖，画面定住了。
所有线索对上了。
信号不是乱来的。
它是按顺序启动的，每一步都在激活更深的共鸣。而这个顺序的终点，就是那颗星球上的核心。只要他们继续探测，哪怕多看一眼，链条就会再推进一步。
“我们在帮它完成仪式。”艾德琳说，声音里有些绝望。
“不。”雷煌摇头，“它早就完成了大部分。我们只是最后一环。”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
“可如果它自己打开了呢？”
“那就让它开。”
两人看着他。
他站起来，走到主控台前，关掉所有外部通讯。系统进入静默模式，不再记录异常，也不报警。他们要装作一切正常，继续原来的任务安排。
只有这样，对方才会以为他们没发现。
只有这样，才能争取时间。
“凯莉斯需要休息。”他说，“断开预知连接，只保留基本绑定。”
艾德琳点头，开始调参数。她把管子里的液体流速降到最低，只维持生命体征。凯莉斯慢慢闭上眼，翅膀温度慢慢下降，但黑纹还在闪，像是还在接收信号。
雷煌盯着星图上的那个点。
没有名字，没有编号，数据库里查不到。但它存在。也许从基地建成那天起，这条通道就已经埋好了。所有的重建、重启，都不过是在替别人清理道路。
他拿了一块新金属板，把完整的图复制下来。然后用磁场熔化边缘，把板子封进一个盒子。盒子上有三层密码锁，只有他和艾德琳的指纹才能打开。
“这件事不能上报。”他说。
“为什么？”
“因为只要有人讨论，就会产生想法。想法会带来波动。而它，就在等这个。”
艾德琳看着他，很久才点头。
他们不能告诉任何人。不能开会，不能汇报，连内部消息都不能发。他们必须装作没事发生，继续日常监控。
但他们知道。
门后的存在已经醒了。
它不再躲藏。
它开始观察。
而他们，也终于看清了对手。
雷煌回到控制台前，戴上手套。皮革和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像是某种开始。
屏幕上，时间跳到07:41:22。
全域扫描还有18分钟。
他手放在启动杆上，没有按下。
只是等着。
远处，通风管道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嗒”声，像某个机关悄悄打开了。
没人听见。
但雷煌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