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一，两人到教室的时候，果然已经贴上了成绩表。教室后面的公告栏前早已挤满了人，许知夏依旧是那个毫无悬念的存在，名字高悬榜首，全年级第一兼全校第一的分数刺眼又理所应当。
谢怀蝶原本对成绩没什么期待，周六晚上那场“临时抱佛脚”更多是找个由头，心思根本没在复习上。
他双手插在兜里，故作不在意地晃悠过去，目光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飞快地在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数字间扫过，寻找着自己的那一行。
当视线终于捕捉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以及后面跟着的那个三位数时，谢怀蝶瞳孔猛地放大。
夺少？！
410！！！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这分数，几乎是他以往成绩的两倍！他以前能考个两百出头就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许知夏看他这反应，目光也扫过谢怀蝶的名字，之后，他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凝滞。
许知夏：“……”
他也没想到，自己那3天带有“别有所图”的辅导，效果能如此立竿见影，硬生生在短短时间内把他的分数拽上去两百多。
而此时，教师办公室里早已炸开了锅。班主任老李拿着成绩单，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能照亮整个办公室，唾沫横飞地对着其他科任老师炫耀：
“看见没？看见没！我就说让他俩坐一块儿，准没错！啥样的刺儿头……不是，啥样的潜力股都能给他带出来吧！你们看看这次谢怀蝶的成绩！” 他手指用力点着表格上那个飞跃的名次和分数，“排名提升了600多名！分数直接上涨了200多！这是什么？这就是模范同桌的力量！”
其他老师被他念叨了一早上，耳朵都快起茧了，纷纷笑着打趣：
“老李，行了行了，知道你们班出了个奇迹，别笑了，再笑一会儿下巴该脱臼了！”
“就是就是，收敛点，给我们其他班留条活路。”
“嗨！真脱臼了我也乐意！” 老李浑不在意，大手一挥，脸上的褶子都笑深了几分，“一会儿就早自习了，我先去组织组织那帮猴子，省得给他们根金箍棒就真给我把学校掀翻了！” 他说着，背着手，脚下生风，乐呵呵地朝教室走去。
他走到后门时，一眼就看到了还杵在原地、盯着成绩单灵魂出窍的谢怀蝶。
老李心头一喜，正想好好表扬这匹突然杀出来的“黑马”，直接上前，重重地拍上了谢怀蝶的肩膀。
谢怀蝶正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中，被这么一拍，吓得一个激灵，身体本能反应差点给身后的人来个过肩摔。幸好及时看清是班主任，硬生生刹住了动作，有些僵硬地喊了一声：
“老师。”
“哎！” 老李这一声应得格外响亮亲切，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仿佛眼前的不是那个曾经让他头疼的校霸，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谢怀蝶对天发誓，他从来没听过老李用这么……慈祥又荡漾的语气跟谁说过话。(除了许知夏)
老李说完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谢怀蝶怀疑他是不是想把自己的锁骨拍碎，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期待：“这次表现不错，昂！非常好！下次继续保持！我看好你！”
说完，老李才心满意足地、继续迈着轻快的步伐去整顿班级秩序了。
留下谢怀蝶依旧站在原地，看着成绩单上那个明晃晃的“410”，又摸了摸自己被拍得生疼的肩膀，第一次觉得，考个好成绩……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不用再被老李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死亡凝视了。
他下意识地，偷偷瞥了一眼旁边同样看着成绩单、神色恢复平静的许知夏。
这一切，好像……都是从这个人强行闯入他的生活开始的。
“考的不错。” 许知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调子，但落在谢怀蝶耳中，却莫名比老李那通夸张的表扬更受用。
“啊，还行，没什么。” 谢怀蝶强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故作淡定地应了一声，双手插兜，迈着看似随意的步子往后排自己的座位走。可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眼底藏不住的细微光亮，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绝不算糟糕的心情。
许知夏将他这点小得意尽收眼底，唇角也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他没有点破，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谢怀蝶回位儿之后，一整节课心情都挺好。
下课铃一响，他座位旁罕见地呼啦啦围上来一大群人，以祁余为首。
这家伙大概是上次篮球赛并肩作战后，又选择性遗忘了校霸大人“不爽时勿近”的禁忌，尤其还是在他通常补觉的课间。
但今天的谢怀蝶确实反常。被这么多人围着，脸上居然没有露出惯常的不耐和戾气，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
“谢怀蝶！我操，牛逼啊！” 祁余第一个出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洪亮，“排名上涨了600多名！你知不知道？！咋考的？！给兄弟传授传授经验呗！”
繁若也挤在旁边，笑着起哄：“谢哥牛逼！谢哥牛逼！深藏不露啊！”
此起彼伏的惊叹和夸奖钻进耳朵，谢怀蝶心里那点飘飘然的感觉更明显了，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语气还是缓和了许多：“也没什么，就随便考考。”
“随便考考都这么高，牛逼！”祁余趁热打铁，说完又想起他谢哥球场上的身手，惦记着约下一场：“哎，谢哥，你上回那伤好了没？好了咱们再去打篮球啊？你上回打得真不错！”
“啊？行。”被这么捧着，谢怀蝶难得地好说话。
“那就这么说定了！” 祁余脸上笑开了花，立刻掏出手机，熟练地调出二维码，“那你加我好友！到时候方便联系！”
“哎哎哎，我也加我也加！” 繁若见状，也赶紧拿出手机凑热闹。
一时间，好几部手机屏幕都亮着二维码伸到了谢怀蝶面前。
然而，这番热闹景象却让旁边一直安静坐着的许知夏微微蹙起了眉。看着这么多人围着谢怀蝶，尤其是祁余和繁若那热络的劲儿，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气在他心里盘旋。
他不喜欢这种谢怀蝶被太多人关注、甚至可能被“抢走”的感觉。
就在谢怀蝶犹豫着要不要拿手机时，许知夏突然低低地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围着的几个人听见。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祁余和繁若，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示主权意味：
“他要复习。加完就回去。”
这话听起来是提醒谢怀蝶学习，但那潜藏的“离他远点”的意味，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祁余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我懂了”的暧昧笑容，揶揄道：“哎哟，知夏，你这醋味儿挺浓啊！行行行，我们加完就回去，不耽误你们‘复习’！” 他特意在“复习”二字上加了重音。
繁若也憋着笑，连连点头：“嗯嗯嗯，加完就走，绝对不打扰！”
许知夏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他们的调侃，目光却依旧落在谢怀蝶身上，看着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扫了祁余和繁若的二维码，然后像完成什么任务一样，明显松了口气。
人群终于散去。谢怀蝶放下手机，一转头，就对上许知夏沉静的目光。他莫名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刚想说什么，许知夏却已经收回了视线，仿佛刚才那个出声“赶人”的不是他一样，只留给他一个线条利落的侧脸。
谢怀蝶看着他的侧影，心里那点因为成绩和受欢迎而产生的雀跃慢慢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更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总觉得，这人好像是生气了，虽然他自己也搞不明白这气从何来。
犹豫了一下，这次换谢怀蝶主动伸出了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许知夏的肩膀。
那人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像是毫无所觉般，将手里的书又翻过一页，视线牢牢黏在纸面上，仿佛那是什么绝世名着，完全屏蔽了外界的干扰。
谢怀蝶不死心，又加重力道戳了一下。
许知夏这次有了反应，但他不是转头，而是整个上半身都微微向墙壁方向侧了侧，只留给谢怀蝶一个写满“拒绝”和“委屈”的后脑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不高兴”的气息。
谢怀蝶被他这操作给整不会了。这人……发什么疯？平时不都是他主动贴过来的吗？
“许知夏，许知夏。” 谢怀蝶忍不住低声叫他的名字，带着点试探和不易察觉的焦躁。
许知夏这才像是刚听到一样，慢吞吞地、极其勉强地转过头来。
谢怀蝶终于看见他的脸了。
那人垂着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微微下撇，整张脸都笼罩在一种“我很委屈但我就不说”的氛围里，只有声音还强行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干什么？”
“你怎么不理我？” 谢怀蝶拧着眉问。
“你刚刚有叫我？” 许知夏抬眼，眼神里带着点无辜的茫然。
“我刚刚戳你了！” 谢怀蝶觉得这人就是在故意找茬。
“哦，” 许知夏淡淡应了一声，语气平铺直叙，“那可能是我皮太厚，没感觉出来。”
谢怀蝶：“……”
他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你这借口还能再烂点吗？！
谢怀蝶深吸一口气，决定不绕圈子了，直接问道：“许知夏，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许知夏立刻否认，但脸上那副“我被欺负了”的表情却丝毫未变，甚至眼神更幽怨了几分。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 谢怀蝶简直要被他气笑，“跟我怎么着你了似的。”
“没什么表情。” 许知夏垂下眼，声音低了些，听起来更委屈了。
谢怀蝶：“……”
算了。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跟这人废什么话，根本沟通不了！
就在这尴尬又别扭的沉默几乎要凝固时，校园里本该在早自习就响起的升旗仪式预备铃，却突兀地响了起来。谢怀蝶刚才还以为今天不升旗了。
铃声打破了僵局。许知夏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合上书，看也没看谢怀蝶一眼，径直就朝着教室外走去。他腿长，步子迈得又大又急，丝毫没有要等谢怀蝶的意思。
谢怀蝶已经习惯了身边总有这么一个人，见状也下意识站起身跟上。可无论他加快多少脚步，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却像是一道无形的鸿沟。
看着许知夏明显带着情绪的、比平时更快几分的步伐，以及那刻意维持的距离，谢怀蝶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落。
他盯着许知夏随着走动而微微起伏的肩胛骨，在心里恶狠狠地想：妈的，腿长了不起啊！走那么快投胎去？还有，老子又没说不跟你走！
队伍逐渐成形，朝着操场汇聚。阳光明媚，旗杆矗立，但某个校霸的心情，却因为前面那个突然闹别扭的“粘人精”，变得阴云密布。